聘猫小事8(我希望,我真的是江雪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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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空中,困顿而怔忡地看着下方的夜杀。

    她并没有死。

    她只是被封印。

    但是凡人理解不了这些仙家术法,在夜杀看来,她没有气息没有温度,如同死人。

    他痛恨万分,伤心万分。

    缇婴从没见过夜杀这样寂冷而空洞的眼神,没看到过他语气哽咽、抱着她不撒手。

    她茫茫然。

    他没看到她的信吗?

    难道没有人拦他吗?

    他这样伤心吗……这对缇婴来说的幻境,对夜杀来说,又是什么呢?

    “嘶——”

    马声长啸。

    漂浮在夜杀身边的缇婴神识回头,看到一个纤纤的斗篷少女下马,向此间跑来。

    那是柳轻眉。

    缇婴神色刹那冷下。

    柳轻眉一身绯红斗篷,在侍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跑向这里:“夜杀!夜杀——”

    跪在地上的少年抬头,柳轻眉怔忡。

    他双目泛红,眼含恨意,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柳轻眉:“听我解释……”

    夜杀:“你们联手杀了她,是么?你们怎么忍心如此?她可曾伤过你们一点?”

    他的泪沾在长睫上,质问她。

    空荡荡的天地间,柳轻眉煞白着脸,说不出话。

    紧接着,又是马蹄声奔来,夜父夜母赶到。

    二老看到夜杀抱着那从冰中出来的少女不撒手,便惶然恐怖,想唤醒夜杀:“快、快回来!她是妖,一直蛊惑你,你听信了她的话,才不听我们的话……”

    “听你们的话?”夜杀露出笑。

    他太年少了。

    一朝面对亲人的背叛,胸膛间如同燃火。那火焚烧着他的一切,他何其失望,大颗大颗泪珠悬在睫上,问他们:

    “我是你们的附属物吗?我不配有自己的喜好吗?是否我喜欢谁,和你们想的不一样,你们便觉得我被蛊惑了,我被妖迷了心智?

    “她不是妖!她是修士,纯正的修士!你们不去除秽鬼,却伤害她?

    “你们可知,她自认识我,跟我回到夜家,便一直被我关在屋中,不能出去。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我不相信她,我也觉得她为恶,诡计多端,我不让她出门,不让她离开我的视野……

    “她明明那样喜欢出去玩,却被我关着、一直关着……到最后,还是要被关着。

    “生前被关,死后也还要被关。我一无所知……你们一直骗我,哄我。

    “哄我做什么?!你们以为,没有她,我便会乖乖与柳轻眉成亲吗?”

    少年苍白的脸颊上沾着水渍,他轻轻露出一个笑。

    眼神幽静,微有恨意。

    他轻飘飘:“做梦。”

    柳轻眉厉声:“夜杀!你怎能这样对伯父伯母说话?他们生你养你……”

    夜杀讥嘲一笑。

    他正要说话,忽然间,阴云密布,重重乌云遮天蔽日,一重重森冷寒气向所有人拂来。

    这一刻的阴冷……

    神识飘在夜杀身边的缇婴抬眼看向天边,喃喃:“好强的鬼气……”

    柳轻眉脸色惨白,身子晃了一晃,向后跌:“秽鬼潮……”

    ……巫神宫算错了。

    这一年的秽鬼潮,突兀地降临在了柳叶城的上方。大批大批的秽鬼,密密麻麻地涌入城中。

    夜父夜母被吓晕。

    跪在冰面上的夜杀,用氅衣将缇婴拢住。

    他并不怕这些。

    --

    夜杀与亲人之间的战争,没有爆发。

    秽鬼潮突然降临,柳轻眉急匆匆返回王城,要去与巫神宫联络,请求巫神宫的支援。夜杀重返战场,带着凡人,一同对抗秽鬼潮。

    唯一的变化是,夜杀让人打造了一具冰棺。

    他将缇婴的肉、身放入冰棺中,将她带入战场,带到自己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他再不会让她离开视野。

    秽鬼潮的降临,带来无穷无尽的死亡。

    夜杀悍然无畏,却依然每日要面对无数死亡。秽鬼杀不了,凡人如何对抗?

    他每日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柳轻眉又来催促双修功法之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用此法,可以拖延时间,等巫神宫的天官与神女到来解救他们。

    夜杀没应,而在这时,某夜夜深人静,夜杀在自己的军帐中,看着冰棺出神。

    帐中,忽然多了一个披着黑袍、拢着面容的道人。

    毡帘吹开又合上,篝火荜拨,那道人开口:“有一法,可以暂缓秽鬼的压力,甚至封印秽鬼,帮你们拖延时间,等到巫神宫的援助。”

    夜杀无动于衷。

    道人道:“人祭。”

    夜杀眼皮不动。

    道人说:“凡人是撑不住秽鬼潮的,拖延下去,你们全都会死。即使为了城中后方那些老幼病弱着想,人祭也值得一试。虽是邪法,天地共诛,但确实可以应对秽鬼潮。”

    夜杀依然不语。

    道人最后道:“你可想再见冰棺中的人一眼?”

    夜杀掀开眼皮。

    道人的面容从头到脚藏得严实,夜杀却感觉到此人的目光落到了冰棺上,慢吞吞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中,有一为净魂,三魂散开时,净魂开眼,最后一瞬,可以看到活人的魂魄。”

    夜杀声音喑哑:“活人?”

    道人呵呵笑。

    他道:“你不会以为,这个小姑娘已经死了吧?她没有死,她只是被封印……她在努力解开那封印,净魂是三魂中最为纯净的力量,你不想帮她出来吗?”

    夜杀道:“人祭,为天地不容,不入轮回,天道不允。”

    道人微笑:“那要看你如何选择了……若是他人入轮回,只你不入,你可愿牺牲?”

    他诱惑这少年将军:“可救千万人,可救冰棺中的小姑娘。只要你来做这人祭的阵眼……”

    夜杀问:“你是谁?”

    道人慢悠悠:“林野散修,不值一提。路见不平,特来解惑。他日……也不必再见。”

    --

    夜杀要开人祭的做法, 得到将士们的沉默以对, 以及柳轻眉的剧烈反对。

    柳轻眉颤声:“不、不行!你拒绝功法,选择此邪法,我不能接受……我是城主的女儿,我不需要你们如此牺牲!”

    将士们依然沉默。

    夜杀淡声:“放心,我有法子,让他们入轮回。”

    柳轻眉:“那你呢?!”

    她眼睛直勾勾地望过来。

    这位病弱的十五岁少女,哀求地看着他:“夜杀,纵是我们对不起你,你不想再见我们,请给我们补偿的机会,实在不用、不用……”

    夜杀撇开目光。

    他道:“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

    柳轻眉做过努力。

    她求城主说服夜杀,希望将士们再坚持一下。然而面对城中每时每刻都在新诞生的死尸,她也无力。

    战乱将她也要逼疯。

    她甚至在夜间,来寻夜杀,做出最无奈的、背叛所有人的退让——让夜杀离开柳叶城。

    柳轻眉落着泪:“你可以带着你的冰棺走,我帮你安排,我可以带着将士们继续等巫神宫的人……我们不需要这种牺牲。”

    夜杀:“不。”

    --

    他选择了人祭。

    他选择了赴死。

    他用那道人教的邪法,让人杀了自己,再抽出自己的三魂七魄,撕裂开,分给每一个参与人祭的将士。

    他用邪法护住他人的生魂,保他人即使死在人祭中,亦有入轮回的可能。

    他只是请帮忙的人,将净魂留在自己体内,不要割掉自己的头颅。

    无头会让邪法威力大增,邪术自有邪术的狠厉。可若是没有了头颅,他生怕缇婴会认不出他。

    夜杀并没有一味相信道人,但他背着柳轻眉,和巫神宫的天官神女联系,那些仓促赶路的仙人们,也告诉他,此法有用,只是淫、邪。

    巫神宫的人却并没有反对。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封印秽鬼,只要秽鬼潮不流入整个人间,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

    天昏地暗,人祭阵法在战场中展开。

    魂魄被抽掉、肉身成为空壳的夜小将军,在死后成了“鬼将军”,邪法带来的威力到他身上,他以凡人之躯,可由活着的将士们操控,来对付那些秽鬼。

    柳轻眉在城楼上奔跑,想要叫停这个阵法。

    夕阳如血,她什么也追不到,看到的战场阴气森森,以凡人之眼,都能看得出那些已不是活人。

    她扑倒在地,跪在地上,捂着脸哭泣。

    她什么也救不了。

    她谁也救不了。

    --

    万千邪恶应对万千邪恶。

    成为鬼将军的夜杀,与那些厉害秽鬼厮杀。

    在他的净魂被消耗尽之前,他麻木地保持着一战之力。

    秽鬼们虽无意识,却都本能地来与这鬼将军战斗,只知道鬼将军死了,整片城池,便都是他们的粮食。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早已失去意识的夜杀,在万千秽鬼的最后一击中,终于轰然倒地。

    他所有的魂魄早已散开,只留有一道很虚弱的净魂。

    净魂在残破的身体上若有若无地浮动,秽鬼们察觉到不妥,全都扑杀而来……

    没有意识的鬼将军仰着头,看着那些秽鬼扑下。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上空。

    --

    夜杀的净魂仰起头。

    残阳染血,天地大暗。

    挡在半空中的,是少女的身体——

    她漂浮在半空中,衣裙扬散,没有知觉、没有意识,然而不知如何操控的,她为他硬生生挡住了那一击。

    --

    时间静止,万物零落。

    夜杀呆呆地看着,眼神空旷、寂寥。

    她空壳子一样的身体,在半空中旋开,让他看清一切。

    面如清雪,长发凌乱,唇红眉秀。

    --

    那是缇婴。

    空壳子身体闭着目,被秽鬼击穿,跌落在地,落入全身无力的夜杀怀中。

    他抱紧她,闭上眼,最后一缕净魂从自己的残驱中飞出,飞入她体内,助她解开她的封印。

    --

    缇婴睁开眼,看到的是双目流血泪、身体已经僵硬的夜小将军。

    她睁眼的一瞬,他永远地闭上了眼。

    净魂传来的一道声音,叹息一般,与她交错分开。

    少年喑哑吃力的声音越来越弱,在腥风中吹散消逝:

    “无论承受什么恶果,无论用任何手段,无论怎样扭转真心,无论如何面目全非,我都想再和你见一面!

    “……我希望,我真的是江雪禾……”

    那样,他就还有可能再见到她。

    --

    这不只是幻境。

    对她来说的一个幻境,却是他的一生。

    少年未果之爱,终困夜杀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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