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2/2)
谢鹜行和春桃、夏荷一齐像萧衍行礼,“见过殿下。”
萧衍略颔首,对雾玥道:“走吧,随我去见父皇。”
雾玥做了一路的心里建设,在这一刻还是有些支撑不住她得忐忑。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回见父皇是什么时候,只记得母妃还在世的时候,父皇偶尔会来长寒宫,每次这个时候,母妃都会让嬷嬷把她带下去,她只能偶尔远远看上一眼。
如今也早记不得父皇的模样。
看到雾玥明显变得紧张惴惴的小脸,萧衍笑了笑,“别紧张,有我在。
() ”
雾玥收起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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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玥就听先一步听见了里面传出的说笑声,男女皆有。
守在外头的禁军看到两人过来,拱手行礼,“见过殿下,五公主。”
萧衍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朝雾玥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走吧。”
雾玥此刻什么也不能想,不然她一定会生怯,咬咬唇一鼓作气地跟着萧衍进去。
里面的谈笑欢语声也戛然在这一刻。
数道目光同时聚焦在雾玥身上,比起方才外面那些人若有若无的窥查,此刻座上人的谛视,才真正让雾玥体会到什么是如座针毡。
无论是兴味,审视,澹泊……都带着或多或少,居于高位者的雍容与疏离。
萧衍上前一步,朝主位之上的元武帝和皇后行礼过礼,接着说:“儿臣将五妹带来了。”
雾玥袖下的手攥紧的已经快没了知觉,她屈膝跪下,弱弱喘了口气,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雾玥叩见父皇,母后,见过各位娘娘,皇兄、皇姐。”
极轻的一声蔑笑,在雾玥话落的同时响起。
雾玥听出是萧汐宁。
谁都没有说话,还有妃子事不关己的端着茶浅饮,沉默的时间,让雾玥感到窒息。
良久,终于听见元武帝浑厚的声音,让她起身。
雾玥轻声谢恩,然而站起来,一举一动都严格照着庞嬷嬷教过的来。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裙子下面的两条腿都在发软。
才起身又听元武帝说:“抬头让朕瞧瞧。”
雾玥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摒着呼吸缓缓抬头,哪怕她表现的再镇静,眼里的忐忑的却是藏不住的。
父皇的容貌与她记忆中的重叠,眉眼间多了岁月的痕迹,也透着帝皇浑然的威仪,与不露山水压迫感。
帐中凡是第一次见到雾玥样貌的人,无一不愣了神,一张张脸上各有神色。
当年的楚妃有多美,即便没见过的,也都有所耳闻,那可是让阖宫妃嫔都失了颜色的绝色,没曾想,她的女儿也不输分毫。
只有元武帝神色淡淡地看着雾玥。
“长大了。”
平缓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雾玥不知道父皇是不是满意自己,规矩的轻声回话:“回父皇,雾玥已经十五了。”
元武帝颔首,“嗯。”
拿捏不准皇上的心情,谁也没有开口。
还是皇后先对着雾玥和善的笑笑,“别站了,坐下吧,与你几个姐姐妹妹坐一处。”
萧汐宁顺着开口,“我这处是给二皇姐留的,五妹坐别处去吧。”
她轻慢的垂着眼帘,目光往下瞥,甚至没有拿正眼看雾玥。
雾玥羽睫轻颤,白净的脸庞上生出些许无助,局促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二皇姐同驸马要晚些才到,你这位留的
() 早了些。”
萧衍笑着打趣,看向萧汐宁的目光里暗含着警告。
皇后也责怪的乜了萧汐宁一眼,转而让雾玥坐到七公主身边。
雾玥沉默落座。
帐中也恢复了之前的谈笑,雾玥安静拘谨地坐在一旁,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心里的紧张已经快到极限,只盼着这会儿谁都不要来跟她说话。
直到禁军统领来通传,狩猎即将开始,男子无论官员皇室皆可下场一比,女眷们可观赛,也踏青游玩。
几位皇子纷纷起身去准备,走在雾玥身旁的七公主楚灵芕正想邀她一同去看骑射,被萧汐宁一个眼神制止,还过来把人拉了走。
把雾玥一人留下。
说一点不失落是假的,不过她总算见到了父皇,雾玥自我安慰着,默默往外走。
谢鹜行候在里营帐不远的地方,直到所有人都出来了,他才找到落在后面的雾玥。
小公主努力维持着仪态,只有他看出她眼里的无助,甚至连乌眸都不似往日那般亮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像只没有人要的小动物。
“公主。”
光是听到谢鹜行的声音,雾玥眼睛就亮了起来,抬眸看到他就站在不远处,迫切的想要过去。
奈何这里不是长寒宫,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雾玥只能按着心急,走的规行矩步。
谢鹜行睇着她步步走进,在剩下不到几步距离的时候,小公主到底是没忍住,一步叠着一步小跑到他面前。
目线随之抬起,就对上雾玥闪闪烁烁的水眸,像藏了无数的话,等不及要对他说。
“谢鹜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紧张。”雾玥现在回想起营帐内压抑的氛围,仍会不由自主的呼吸发紧。
谢鹜行微笑着听她说话。
“但我表现的可好了,一点也没有让人发现。”雾玥翘起尾音,弯着一双晶亮的眸,“而且父皇还跟我说话了。”
谢鹜行眼里的笑缓缓敛起,方才看着小公主向自己跑来,竟让他生出,在这皇宫里,唯有自己与她才是同类的错觉。
也差点忘了,他们早晚要走向两个方向的事实。
来喜再次找到两人。
“殿下让奴才来告诉公主一声,他马上要入场狩猎,不能陪着公主。”
雾玥摇头说,“不打紧的,你让皇兄安心去狩猎便是。”
来喜笑笑,“是,靶场处也有比赛,不如公主随奴才去观看。”
雾玥眺望向靶场的方向,已经热闹的围了许多人,过去她总是盼望着自己能如其他公主一样,可真的到了这日,陡然面对陌生的一切,忐忑还是多过了其他。
迟疑了片刻,雾玥才咬着唇小幅度地点头。
惶惶的眼睛里还有跃跃欲试,如同小猫试探着伸出爪子,去感受周围的世界。
*
来喜引着雾玥在看席上落座,指向场中央正在较量骑射的两人,对雾玥说:“那是康平伯世子和陈侍郎的
公子,比谁能正中靶心。”
雾玥看的目不暇接,马蹄扬起纷飞的尘土,宽弓被绷成满月,松手,唰,箭矢飞射而出的瞬间,凌厉的破空声炸开。
雾玥跟着瑟缩了一下,水眸惶惶圆睁,只觉那箭速度快的像是奔她而来。
直到箭头扎进靶心,她重重颤了下眼睫,才慢慢松开紧攥的手。
听着周围人的欢呼声,雾玥低下头,悄悄舒了口气,心跳的好快。
萧汐宁也在靶场,看到雾玥过来的当时,原本扬笑的脸立刻沉下去。
“那就是五皇妹了?”
说话的正是迟来的二公主,萧福柔。
她顺着萧汐宁愤懑的目光看去,就见雾玥一个人静静坐在看席处,周围人都有意与她保持着距离,她脸上倒是不见有怨怼,反而能看出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拘谨。
萧福柔收回目光,她也听闻了萧汐宁与这个五皇妹不对付的事,虽然不了解雾玥,但就目前看来,并不像是爱生事端的人。
而萧汐宁的脾气,她也是知道的,于是劝道:“要我看,之前砚台的事,倒也不能全怪她。”
萧汐宁冷声打断萧福柔的话,“皇姐是帮她说话?”
“我帮的到她说话?”萧福柔无奈的嗔向萧汐宁,“我只是见她也不像有野心的人,而且她再怎么也不可能胜过你去,你和她计较什么?”
宁贵妃两朝为妃就让人诟病,加上生前已经失宠,雾玥更是居于冷宫多年,形同不存在。
父皇此次愿意见她,多半也是因为月氏,在使臣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只要她本本分分,有什么容不下的,怎么说都是姐妹一场。”萧福柔怕萧汐宁胡来,言语敲打,“听见了?”
谁和她是姐妹,萧汐宁心下鄙夷,又不好当着萧福柔的面说。
敷衍着随意点点头。
……
谢鹜行守在雾玥身后,看似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萧汐宁那边的动静。
萧汐宁在白蔻耳边吩咐了什么,白蔻便凝着神色匆匆离开了看席,不多时又去而复返,紧接着萧汐宁便与她一同再次离开。
谢鹜行抬眼环视过看席,第一次白蔻离开去找的人是兴安候次子,霍文钧,而如今他也已经不在。
霍文钧是个什么货色,成日宿在秦楼楚馆,在女人裆下才能安睡的玩意。
而萧汐宁那样傲慢不可一世的性子,又怎么会自降身段与给他为伍,除非是有更下作的打算。
谢鹜行低头看向雾玥,目光凝着她洁白无暇的脸庞,再想到霍文钧那张纵欲过度,萎靡作呕的脸,神色骤然一冷,漆眸又沉又寒。
“外头冷,我去给公主取件披风来。”谢鹜行开口说。
雾玥抬起头的同时,他已然藏起了眸色。
“那你快点来。”雾玥小声又依赖地说。
他不在她会更不知所措的。
谢鹜行笑笑点头,转身退出人群。
……
远离靶场的林子里,萧汐宁正与霍文钧并骑着马在林子间慢走。
“难得四公主赏脸,肯与我骑马赏景,荣幸之至。”
霍文钧笑说着,拱手略一低身向萧汐宁做了个礼。
萧汐宁莞尔轻笑,乜向他的眼神里却藏着鄙夷,这霍文钧生得也算俊朗,偏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好色又纨绔。
她自然瞧不上,不过配萧雾玥,那就是正好了。
萧汐宁想着笑得越发明艳,霍文钧盯着看得生出几分心痒,视线更是赤\\.裸直白的流连过她胸\\.腰间的曲线。
萧汐宁注意到他那双眼睛,不知死活得看在哪里,登时怒起,转念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忍了下来。
“你看什么呢?”
萧汐宁挑眼剜着他。
娇纵带嗔的一眼让霍文钧骨头都酥了一半,他摸着鼻子假模假样道:“公主貌若天仙,下在不由就看晃了神。”
“油腔滑调,当心本公主割了你的舌头。”
霍文钧一脸坦然,“事实如此,就是公主要割在下的舌头,在下也不能说谎不是。”
萧汐宁轻哼了声,“那你说,我与五皇妹,谁的模样更好。”
“五公主?”霍文钧故意蹙着眉思索。
他自然记得方才在靶场的惊鸿被冠一瞥,饶是他阅女无数,也被五公主绝艳的容貌惊艳到。
只不过他早已深谙讨哄姑娘家的招数,装作思索无果,摇头说,“实在不记得了。”
萧汐宁还算满意的轻抬起下颌。
霍文钧趁热打铁,“山里天寒,不若我让人备些烫酒,公主饮些也能驱寒。”
萧汐宁怎么会看不出他的不怀好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萧汐宁在心里唾弃过,勾着笑戳穿他,“你想和本公主喝酒?”
霍文钧又作了一揖,“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
“想与本公主喝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萧汐宁捏着马鞭慢悠悠的甩着,“等狩猎结束,晚上会烧篝火庆功,你若是能在宴上连饮三壶酒不醉,本公主就答应与你对饮。”
霍文钧没有立刻回答,纵然他酒量过得去,可连着三壶酒下去,只怕也有些吃不消,在让他老子看见了,少不了赏他一顿鞭子。
四公主别是想作弄他。
萧汐宁将目光轻轻转到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勾撩,“不敢了?我原还想,你若是答应,我就与你独饮。”
萧汐宁抬手只向林间的一座小楼,“就在那,只你我二人。”
萧汐宁的话让霍文钧心猿意马起来,那点犹豫立刻被色胆所压过,“公主到时别抵赖就行。”
“自然。”见他应允,萧汐宁牵着缰绳调转方向,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他。
霍文钧也策马跟上,两人皆没有发现一直在暗处跟随的谢鹜行。
谢鹜行从森郁丛密的林间走出,沉在眼底的阴霾让人彻骨生寒。
握紧软刃的手上骨骼突起,两条臭蛆虫可真是该死啊。
陡升起的杀意被他强压下,行动就在篝火宴上,这个时候绝不能生事端,而且他也不会为了小公主破坏计划。
谢鹜行重新将软刃收起,他不能引人怀疑,就唯有让其他来阻止。
……
来喜从看席出来,就被取了披风回来的谢鹜行撞了一把,来喜皱眉看着他,“怎么莽莽撞撞。”
谢鹜行仓皇把头一低,“小人一时没留心,还请公公恕罪。”
“罢了。”来喜拂了拂被撞的肩,注意到谢鹜行一直往一处张望,“你看什么呢?”
谢鹜行欲言又止的抿了下唇,把目光放到人群中的霍文钧身上,“小人方才去给五公主拿斗篷时,看到四公主与霍公子在一处。”
“回来又听见他与人说要同公主喝酒什么的,听得不真切。”谢鹜行神色拘谨,吞吞吐吐的说:“不过小人曾听闻过一些关于霍公子的谣传,担心他会冒犯四公主。”
来喜朝霍文钧的方向看去,此人确实是个不着调的,但让他冒犯公主,就是给他几个胆都不敢,不过四公主怎么会与他言语在一处。
来喜思忖片刻,对谢鹜行道:“我知道了,你自管去伺候五公主吧。”
谢鹜行:“是。”
等来喜走远,他慢慢抬起头,只要萧衍知道这事,就不会袖手旁观,就让他们两兄妹自己内讧。
*
狩猎的人渐渐从围场出来,看到萧衍骑马的身影,来喜快步上前。
“殿下,奴才又要事禀报。”
看到来喜神色凝重,萧衍将手里的弓箭丢给随从,翻身下马往前走去,“随我来。”
来喜跟着萧衍走进一处屋舍。
萧衍转过身问:“何事?”
来喜忙将自己查得之事一五一时说了出来。
萧衍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掌一拍桌面,“胡闹!”
萧衍视线幽暗如沉潭,眼前浮现小姑娘婷婷袅袅的身影,霍文钧,他也配?
“殿下是否要奴才将四公主请来。”来喜也没想到四公主竟如此大胆,计划给五公主下药,毁她清白。
萧衍抬手示意他快去。
来喜走到门口,萧衍却突然开口,“站住。”
“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今夜盯紧着霍文钧,只要他离席,就暗中让其带走。”萧衍若有所思地缓缓转动扳指,“至于汐宁那边,你只当不知道。”
“这是为何?”来喜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而屋外,谢鹜行同样蹙紧了眉,注意到一队禁军正朝这处走来,他纵身跃上屋脊下的横木,微微借力翻身藏于房脊之后。
一块瓦片被揭开。
萧衍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愤怒,云淡风轻的开口,“届时,孤会过去,确保雾玥不会有意外。”
来喜一时不解,只要不让五公主吃下那药,自然就不会有意外
,何必多此一举。
想起这段时日殿下对五公主的另待,已经远远超出了对妹妹的照拂,一个荒唐的猜测在心中形成。
该不会……
来喜心惊的低下眼,哪敢多说什么。
谢鹜行拓在眼里的寒意凝结成冰,又以极快的速度迸裂,整个人都透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狠戾。
萧氏一脉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令人作呕倒胃口,他真好奇,究竟是怎么养出小公主那样一颗纯洁的心。
萧衍哼笑着瞥向来喜,“孤知道你在想什么。”
来喜额上冒着汗,“殿下定是不想与四公主起矛盾,故而不声张,暗暗救下五公主。”
不然让他说什么,说他猜测殿下是想与自己的皇妹乱、伦。
萧衍也不戳穿他,摘下扳指在手中把玩,口中淡淡道:“所有人都以为,父皇将宁贵妃置于长寒宫,多年来冷待雾玥是因为宁贵妃虽然成了父皇的妃子,却一心惦着仁宣帝。”
来喜意识到这其中还有更为秘辛的缘故。
“只有孤曾听到父皇与宁贵妃的对话,宁贵妃亲口承认,雾玥乃是仁宣帝的骨肉,是她串通太医强行拖延孕期。”
萧衍淡淡作笑,原想将小姑娘再养养,但今次这样的时机委实妙极。
脆弱迷乱的小姑娘,害怕无助地央求着依附自己,既便清醒过来,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的罪孽,从今往后,只能成为他的私养的娈鸟……
汐宁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谢鹜行将萧衍的话一字字拆开,咀嚼,神情寸寸凝结。
他死死压抑,情绪却不受控制,盛怒之下有什么被长久压抑的东西在试图冲破围困,几乎将他吞没,呼吸脉搏停滞在一刻。
深眸倏忽紧凝,握紧双拳,压制。
短暂的沉寂之后,深埋在灰烬中,隐燃的火星子猝然跳起,谢鹜行松开绷白的双手,所有的血脉随之燃腾,灼烫着似浪涌冲向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