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2/2)
江迟垂眸瞧着秦晏,眸光深幽,隐含笑意:“别不说啊,我最爱和你说话了。”
秦晏知道江迟打什么坏主意。
他和江迟都太了解彼此了。
秦晏有气无力:“江迟,你混蛋。”
江迟喉结微动。
秦晏的声音又轻又哑,还带着一丝恹恹的病气,好像一夕之间从猛虎变成病猫,挥出的爪子软绵绵地抓过来,不疼,反倒撩拨的人心痒,只想趁机再好好揉一揉猫猫头。
江迟胆子一向很大,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
“难怪主角攻总是把你折腾的半死不活,”江迟恍然大悟,掐着秦晏的下巴,逼着秦晏抬头看他:“你只有病着的时候,看起来才不那么难以接近,不近人情。”
秦晏无话可说,朝江迟竖了竖中指表示不满。
江迟静静注视着秦晏。
他瞳仁清澈,眸光深沉,如同冬日暖阳下浩荡无边的海水,温暖柔和,包容万物。
在这样的注视下,秦晏原谅了江迟的逾越。
谁叫江迟的眼神总是那样认真。
他太容易原谅江迟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
如果不是因为江迟这样清澈又深沉的眼神,早在他把秦晏扛起来之前,秦晏就已经开枪了。
机会稍纵即逝,有些子弹,在初见时没来得及出膛,那它就再也没有射向江迟的机会,就像有些人,第一次见面没舍得杀,往后只会更舍不得。
江迟真是太讨厌了。
秦晏很后悔遇见江迟,但他从没后悔过不开枪。
他蜷起身,窝回江迟怀里。
江迟没再欺负秦晏,虽然这样的秦晏很好欺负,欺负起来也很有趣。
秦晏喝了中药,呼吸间满是微苦的药香,可是这药虽然苦得要命,效果却并不能立竿见影,半个小时过去,秦晏的额头还是烧的烫手。
江迟给秦晏换了个退热贴:“你还在发烧呢,要不要去医院打个退烧针?”
“水土不服,我每次来港城都会发烧,明天就好了,”秦晏声音低沉,像是在坦白什么:“江迟,第一次来港城,我就和妈妈住在半岛酒店......”
江迟正专注于想办法物理降温,没太思索这话背后的意思,自然又一次与正确答案擦肩而过。
季瑜本就是港城人,哪里来得水土不服呢?
对于被误认为季瑜这件事,这实在不能怪秦晏,他已经把正确答案喂到了江迟嘴边,可江迟就是不知道把答案说出来。
毕竟人是注重体验的生物。
和秦晏相处久了以后,江迟会忘了他是谁。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的人物从平面生出血肉,变得立体生动,他便不再是扁平的名字与标签。
你会重新认识这个人。
你们之间每一句交流、每一个眼神如同画笔,穿针引线般勾勒出对方在你脑海中的形象,这种形
象非常独特,区别于旁人眼中的大众印象。
江迟和秦晏相识许久,属于‘主角受季瑜’的标签和描写在他脑海中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也更加鲜活的一个灵魂。
虽然江迟还不知道他认错了人,但感觉比理性更加真实。
潜意识里,他已经将‘书里的季瑜’和‘眼前的季瑜’区分开来。
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小心翼翼,把对方当作一个命运悲惨的小可怜,出于同情心,总是额外给予关怀,刻意对他很好,却又带着些预知未来的怜悯。
江迟现在对秦晏的感情,完全是出自内心,与‘主角受’无关,与同情怜悯也无关。
他是真心想对秦晏好。
江迟解开秦晏的衬衫扣,拿毛巾沾着酒精给秦晏擦胸口。
秦晏的眼睛湿漉漉的,酒精熏得鼻腔微痛,只能张开嘴呼吸。
冰凉的酒精落在炽热胸膛,迅速挥发带走大量热量,冷白皮肤上血管很显眼,又肉眼可见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秦晏打着寒颤,伸手去推江迟:“冷。”
江迟并不懂得怜香惜玉,非但按住秦晏的手,还嫌酒精挥发得太慢,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秦晏急促地轻喘一声,感觉脊椎都被江迟这一口气吹散了,就像被煮熟了的虾,情不自禁蜷起身子,只想把自己缩起来。
“真的很冷,”秦晏想回被子里,实在不想再擦酒精了,婉拒道:“你也发烧了,不用照顾我,擦你自己吧......我给你擦也行。”
江迟两只手上都拿着东西,便低下头和秦晏额头相抵:“你看我还热吗?只有需要你降温。”
秦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绝望:“别擦了,冷。”
江迟给秦晏扣上扣子,转而去擦秦晏手心:“室温26度呢,不是你冷,是下丘脑觉得你冷。”
秦晏当然了解发烧的原理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接受物理降温,但知道是一回事,冷得全身发抖又是另一回事。
很小的时候,秦晏有一次半夜发烧,祖父听信家庭医生的话,把他放到了盛满冷水的浴缸快速降温。
那一回,秦晏是真觉得自己差点死掉,从那以后他就特别怕冷。
江迟很少在秦晏面前表现出强势,绝大多数时候,江迟都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但这次例外,哪怕秦晏百般挣扎,江迟还是坚持给秦晏擦了手脚心。
只是擦完以后,秦晏就不搭理他了。
江迟叫他喝热水他也不喝,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把头扎在被子里,用拒绝的姿态对抗这个黑暗的世界。
江迟哄了一会儿,没哄好,反倒把自己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秦晏紧紧搂着江迟,睡得很沉,明显是睡着以后,身体不受控地向热源靠近,又滚进江迟的怀里了。
江迟看着好笑,又探了探秦晏的额头。
还是那么烫
。
这样不行,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这么烧,江迟试图叫醒秦晏,准备带对方去医院看看。
谁料轻轻叫了几声,居然叫不醒!
江迟有点急了,后悔自己太纵着秦晏,没有早点去医院。
他推了推秦晏的肩:“醒醒,季瑜,醒醒。”
秦晏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江迟没听清,俯身侧耳靠近秦晏,问:“你刚才说什么?”
秦晏的呼吸很沉,一下一下打在江迟耳廓,轻声呢喃,细若蚊呐。
江迟听了许久,才听清秦晏说的是‘妈妈’。
也不知为何,听到这二字的瞬间,江迟眼圈微热,差点没掉下泪来。
他摸摸秦晏的头发,情不自禁低下头,想要做些什么安慰秦晏。
直到嘴唇落在秦晏头发上,江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连忙往后退开,只是才微微一动,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秦晏拽在手里。
秦晏烧得已经有些迷糊了,却仍死死拽着手里的衣角,低声喊着:“别走。”
江迟心软得不行,抱住秦晏安抚道:“我不走,我不走。”
秦晏依赖地蹭了蹭江迟,又叫了一声:“妈妈。”
江迟松了一口气,很快又哭笑不得。
他这边兀自兵荒马乱,对方那边却是母子情深。
江迟定了定神,抚着秦晏的后脑勺,轻声说:“你得去医院,这样不行,人都烧傻了,别说认人,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秦晏似乎在证明自己没有烧傻,唤了一句:“江迟。”
江迟应声:“我在呢。”
秦晏声音很低:“江迟。”
江迟又应:“我在呢。”
秦晏终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眸光散乱:“我认得你,你是江迟。”
江迟瞧着这样的秦晏,心都快碎了:“哎呦祖宗,你就跟我去医院吧。”
秦晏闭上眼,额头抵在江迟肩膀:“不要。”
江迟无奈道:“不去医院不行啊,你刚才都烧迷糊了,抱着我叫妈妈。”
秦晏环住江迟的脖颈,无声地拒绝。
江迟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感觉肩膀处一阵湿热。
秦晏哭了。
江迟还能说什么,只得妥协:“好吧,不去就不去,烧傻就烧傻吧。”
秦晏声音中听听不出一丝哽咽,平静如常:“江迟,只有你是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迟果然是傻子,呆头呆脑地问:“你是想妈妈了吗?林影后不是就在港城,你们多久没见了。”
秦晏不想和笨蛋江迟说话。
林影后是季瑜的母亲,不是他的。
他的妈妈早就不在了。
也许是故地重游,母亲那早已浅淡的面容在秦晏心中再度清晰起来,宛如褪了色旧画报,重新填上了记忆中的色彩。
淡忘的滋味不好受,而回忆同样伤怀,秦晏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忘了还是想记起。
就像江迟也说不清,秦晏抱着他落泪的时候,他更希望听到秦晏在叫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