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2/2)
是啊,桓宣其实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总归不甘心,总要问别人一句,以为确认。
谢旃怎么可能不来呢。他费尽心机筹划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元辂说檀香帅不来便不和谈,谢旃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机会。
哪怕一出现,就会让他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低声问道:“黑骑什么时候能到?”
“还得一两天,天冷,路上太难走,各处关卡也得打点。”王澍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明公想好了退路?”
“回六镇。”桓宣道。
谢旃一到,他
() 百口莫辩,就连范轨也不会再帮他。贺兰氏和长公主府早已视他为死敌,今日抓了穆氏兄弟,又树下一个强敌,当真是四面楚歌了。回六镇,那里他整顿多年根基牢固,回去六镇以退为进,他绝不会束手待毙。“先送娘子走。”
“难。”王澍很快答道,“这些天府外盯梢的,应该都是为了娘子。”
桓宣沉默着。是很难,眼下谁都知道傅云晚是他软肋。刀头舔血的人实在不该有什么软肋,也实在不该让这个软肋暴露的这么彻底明显,然而一件事接着另一件,如今再说又有什么意义。盯梢的应该是元辂,但也不排除贺兰氏和公主府的人,谁都知道拿捏住了傅云晚,就有了一件对付他的利器。
“想办法。”桓宣道。
无论如何,他都会带着她毫发无伤的离开。回六镇,那里是他的地盘,在那里谁都不可能伤害她,那里距离江东山高水远,谢旃从此再不可能拨动她的心弦。
王澍蹙眉思忖着,许久:“李代桃僵之计,再用一次,如何?”
入夜后,穆府。
穆完正与幕僚商议着今日之事,厚毡帘子嗒地一响,安河大长公主快步走了进来:“都退下。”
几个幕僚飞快地退了下去,安河大长公主在榻上坐下:“皇帝亲自处置了。”
穆完心里一跳:“怎么说?”
“贺兰涛是主谋,斩首,穆龙、穆虎从犯,贬为庶民发配幽州,剩下的几个夺职。”安河大长公主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你那宝贝好儿子,他是存心让我们都死啊!”
穆龙、穆虎是穆完跟先头夫人生的两个儿子,当下穆完红着眼骂起来:“这小猪狗,耶耶这就去宰了他!”
“你宰得了吗?翅膀硬了,若论打起来,说不定还能一刀砍了你。”安河大长公主冷冷看他,“我才得了一个消息,就看这次能不能收拾了他。”
“什么消息?”穆完急急追问。
“我信不过你,怕你给他报信,”安河大长公主站起身,“若是这次你再向着他,这驸马的头衔就让给别人做吧。”
穆完心里一惊,听见嗒地一声,安河大长公主走了。
半晌,穆完叫过心腹:“盯着公主。”
谢家别院。
王澍提灯走近,掩上了门:“女郎那日说想效力,不知还有此意否?”
“有。”傅娇急急从榻上站起,“要我如何?”
“可能有性命之忧,女郎也愿意?”王澍问道。
“这,”傅娇吃了一惊,“有几分生机?”
“难说,一半一半吧。”王澍道,“若是女郎此次办得顺利,大将军愿保女郎一世无忧,便是想进宫,大将军也会帮你达成心愿。”
傅娇低着头,半晌:“既然代价这么大,那么我要添点筹码。烦请参军上覆大将军,我要我母亲离开傅家,从今往后性命衣食都无须忧虑,不知大将军肯不肯答应?”
“不消上报,这件事,在我职权范围内就能答应你。”王澍转
身离开,“女郎这几日好好歇歇,到时候我来叫你。”
大门打开又合上,冷气透进来,傅娇抱紧了胳膊,长长吐一口气。富贵险中求,要想摆脱困境,也只能拼上性命,赌一把。
厢房。
傅云晚听见门外的脚步由远及近,不像是桓宣,然而心里隐隐期盼着是他,连忙站起身来,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傅娘子。”
不是桓宣,是王澍。
心里说不出的惆怅,阿金打开门退了出去,王澍隔着屏风回禀道:“城中有变,可能这几天就得离开,大将军命属下跟娘子知会一声,好有个准备。”
傅云晚急急追问:“大将军他,走吗?”
王澍顿了顿,她不问去哪里,只问桓宣去不去,大约只要有桓宣一起,哪里都可以的吧。一时也吃不准桓宣想不想把行踪尽数告诉她,含糊着道:“大将军还在安排。”
傅云晚怔了怔,有许多话就在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那么,麻烦参军提醒他按时换药。”
屏风外,王澍恭敬道别,退了出去。阿金走回来将火盆重新收拾了一下,罩上熏笼,傅云晚凑在近前暖和着,不觉叹了口气。
以往有要紧事都是他亲身回来说的,如今让王澍传话,大约是他实在抽不出功夫吧,那么他那伤,又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换药。
窗外北风呼啸,守着火盆,想着此时他在做什么?伤口还疼吗?他要她去哪里,会跟她一起走吗?上次那一路惊心动魄至今还历历在目,也不知这次一路之上,又会经历些什么。不知不觉,想得痴了。
城外,黑骑军营。
桓宣忙到三更近前才回去中军帐中,王澍等在那里:“都安排好了。”
桓宣颔首:“黑骑到时,立刻就走。”
算算时间,谢旃快的话三四天内就能到兖州,赶在谢旃之前送走她,这边他应付完了,到时候赶去与她会合。
“傅娘子叮嘱明公按时换药。”王澍又道。
桓宣怔了下,心里慢慢的,生出一丝甜。
扩散得那样快,不多时四肢百骸都觉得软洋洋,像是要飘起来似的,嘴边也带了笑:“跟她说我知道了。”
王澍看他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有点吓人,跟着他这么久,笑得这样咧着嘴还是头一次,真是太让人不习惯了。“是。”
告退了要走,到门外时帐门哗地一掀,桓宣又追了出来:“让医士过来给我换药。”
王澍只得又应了一声:“是。”
深更半夜,医士只怕早就睡了。又不是急症,偏偏这时候把人从被窝里叫起来。他提醒过这么多次换药,桓宣从来记不住,傅娘子一句话,深更半夜不睡觉也要换。王澍暗自感叹着,吩咐了一声,侍从飞跑着去了。
桓宣回去帐中,刚坐下又弹起来,事都办完了,这时候赶回看她一眼也可以吧?大步流星走到帐门口,一只脚踏出去忽地又停住,赶回去怕又得几刻钟,她作息规律,肯定早就睡了,吵到她也不好。
连忙又走回来,看那烛花啪地一爆,滴下几滴烛泪,不觉又想起那夜蜡烛燃尽的情形,心里火烧火燎起来,起身刚走到帐门口,外头灯笼一晃,医士来了:“大将军,仆来换药。”
桓宣只得按捺性子坐定,看他轻手轻脚拆开包扎,清洗处理。怎么这样慢,慢得急死人。等弄好可不得三更过半,到家就快四更,无论如何也太晚了,不好吵醒她。
一时间心内百转千回,到最后终于定下主意,等明天,明天就算再忙,也一定要抽出时间回去看她。
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飞快地收拾了走出门外,回去正好能赶上她起床,说不定还有时间……眼中不觉带了笑,正好也让她看看他换过药了,她的叮嘱,他都牢牢记着呢。
“明公,”王澍匆匆赶来,“景国使团到了。”
桓宣停步,笑意消失,翻身上马,飞奔向城门。
清晨带着寒意的太阳光照着结了冰的护城河,城门大开,一支队伍正逶迤往里走着。桓宣拨马站定,在无数旗帜和人马中,一眼看见了那辆青纱遮蔽的四轮小车。
谢旃,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