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余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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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章家的宅子低矮狭小,连邓氏的下人房都不如。周章的几个儿子形容猥琐,如履薄冰,似乎怕被一并砍了。

    邓父在时对儿女们严加管教,但那毕竟是管教,督促他们兄弟姊妹读书上进,禁止他们沾染贵族子弟毛病。骂罚不管用了,有时还会用上马鞭,妥妥的一个严父。

    一众兄弟姊妹中,唯有二妹妹最得他欢心,不仅没有因为女子的性别或年幼看轻她,反而把朝中的大事都与她一起商量。

    即便是最散漫的幼弟,读书骑射不行,但天文算数有几分可取,若将来没了家世,也能谋生。

    当年大姐难产而去,阿父怕大姐留下的幼女受人磋磨,不顾病重的身体,将外孙女接回自家来养。

    他们兄弟姊妹同心同德,与当年父亲的教育分不开。想起阿父,邓悝又瞧了眼周章家衣不蔽体的儿子们,对周章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来。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枉为人父。

    很快,邓悝等的人来了。来人是一位中常侍,姓李。李中常侍生得英武,正是昨夜围周章宫殿的人之一。

    李中常侍下马,脸上挂着笑容,冲邓悝道:“奴婢身上有陛下圣旨,不便行礼。”

    邓悝忙站直身体,让出一条通道,亦笑道:“陛下的事情要紧,中常侍请。”

    李中常侍颔首,被一群小黄门寺人簇拥着进了院子,让周章出来接旨。

    自从邓绥临朝称制后,原先世家子弟担任的什么黄门侍郎、侍中、中常侍等职,除了邓氏宗亲,大部分都换成了寺人担任。

    这道圣旨乃是张禹所拟,他对周章所做的事情既痛恨又痛惜。

    在皇太后的眼皮底下,痛恨占据了上风,而且这谋反之罪谁沾谁死,即使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周章从宫门被将士架到家中,斯文扫地,窘迫至极,再听到圣旨的内容,脸色连一丝血色也没了。

    圣旨上写着:“周章身非负图之托,德乏万夫之望……如令君器易以下议,即斗筲必能叨天业,狂夫竖臣亦自奋矣……”①

    李中常侍宣完旨,似笑非笑地看了周章一眼,然后带人又呼啦啦出来,朝邓悝行了一礼,上马回去复命。

    他才没有兴趣,去踩一个将死的人。徒惹纷争,何苦来哉!

    李中常侍

    ()    走后,邓悝没有等多久,里面就传来哭声。

    周章自杀了!

    刑不上大夫。邓绥给周章留了体面,但其实也没剩多少体面。周章赖以为傲的名声没了,又被同僚在圣旨上定性刚愎自用、不自量力以及野心勃勃。

    这对于周章的打击比死还难受,于是周章选择自杀,保留最后一点颜面。

    听到哭声后,邓悝这才带人进去,刚踏进门,就一眼望见堂屋的情况。

    几个男女围着一个尸体在哭,透过斑驳的窗户还能看见挂在房梁上的半截绳子。

    邓悝以目示意,一个将士上前拨开周章家人,查验尸体。然后,他过来禀告说,罪臣周章已经自杀身亡了。

    按照一般的流程,周章自杀后,要籍没家产。当年窦宪被迫自杀,家产籍没;阴后父亲自杀,家产籍没。

    只是这……

    冬日的寒风从破了洞的窗户里吹进来,让人禁不住打了寒战,屋内屋外一样冷,甚至屋内不得阳光比外面还冷上几分。

    这屋子如雪洞一般,缸里的余粮恐怕都没有老鼠洞里的多。

    若非周章犯了谋反罪,就冲这一贫如洗的家,说不定抄家的将士还要感动一番,补上几千钱为周章买棺材埋葬呢。

    痛打落水狗这事,实在没品。

    “走!”邓悝招呼众人离开,回到皇宫复命。

    周章死了,不代表这事已经完了。周章是三公,名头又大,处理他,邓绥慎之又慎。

    至于其他人,邓绥就没有那么多顾忌。

    平原王府长史景世兰、两名五官中郎均判腰斩、妻子籍没。其他首鼠两端之人流放日南郡。周章交好的人要么降职,要么罢官。

    对于谋反案件中关键人物平原王刘胜,邓绥念他年幼无知,被周章攀扯,赐予钱帛金银器物以作安抚。

    至于平原王刘胜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邓绥没有追究。如今国家罹难,正是众志一心的时候,一个放在眼皮底下的平原王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活着,比死了的价值更高。再者,他是真有痼疾,能不能活到成年还尚未可知。邓绥将周章谋反未遂案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自此一事后,皇太后和邓氏的威望更上一层,就连江平也在刘隆身边承认并说起邓氏的好话来。

    当日,周章被带走后,张禹在一旁拟旨。邓绥叫来江平,问他圣上情况。江平一一说了,又代刘隆着重表达了对皇太后的孝心。

    邓绥脸上露出笑容,道了自己很好,让刘隆在殿内念书,她处理完事情再看他。

    江平回到殿中,喝了一大碗水才缓过神来,皇太后和邓氏目前不仅不是陛下的敌人,反而是陛下的保护神。

    江平对皇太后及其家族的态度因此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弯转得太大,差点把刘隆甩下车。

    “陛下圣明,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圣上,你以后千万要听陛下的话,不可让陛下生气。”江平谆谆教导,恨不得把自己脑袋中现想现学的恭敬姿态交给刘隆。

    “你低头。”刘隆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道。

    江平不明所以地俯下身子,视线与刘隆相平。只见刘隆伸出手覆盖在江平的额头上,半响,喃喃自语道:“也没发烧啊!”

    没发烧,怎么就发起癔症,难道被周章谋反吓破胆了?

    江平:……

    江平深吸一口气,若这孩子不是皇帝,他一定将人提起按在腿上,打一通屁股,竟敢消遣起亲娘舅来!

    不气,不气,三四岁的小孩最猫憎狗嫌。

    说到刘隆的年龄,过完年就是四岁,确实可以启蒙了。

    邓绥心中原有几个人选,但仔细想起来,都不合适。她自己政务繁忙,处理朝政常常通宵达旦。

    大兄邓骘外出征战,三兄邓悝举止有些轻狂。曹大家……学问极好,但性格有些不合时宜,而且先帝与自己对她格外敬重,若再为圣上师父,只怕不妥。

    邓绥从年底想到年外,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这人的品行学识自然要一等一,不能迂腐,又不能敌对邓氏。

    让大兄邓骘为皇帝师,是邓绥很早之前就打算好了。但邓骘不在雒阳,这打乱了邓绥的计划,她只好作罢,另觅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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