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1/2)
一份完整、详细的资料被送到了卡洛手中,所列举的条目清晰,还有关系网,连死者对什么过敏都标注上了。
宪兵卡洛瞪着这份报告,来回翻动了很久,连个语法错误都挑不出来,真是一份完美的公文……他甚至可以改动一下拿去交差……不对!
他猛地把内心冒出来的诡异夸奖压了下去——尽管在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脱口而出一句“干得不错”,当然,前提是,给他递出报告的人是他的下属,而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自从他在案发当天被自称B的黑发少年纠缠上后,一切就脱了缰,向着另一个方向滑落而去。那一天,B像个小尾巴一样,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从这个区跑到哪个区,根本打发不走,他故意粗暴地吓唬过对方,结果少年只是歪歪脑袋,没什么神情,依旧我行我素。等到好不容易——他看了看街边店铺挂着的时钟,说自己约了人在黑色大象那儿见,卡洛本以为这下他终于可以摆脱对方了——
第一天,当他在宪兵营门口看到熟悉的少年时,老实说,他就差仰天长叹一句“圣母玛利亚”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比起那种心血来潮、就像过一把英雄瘾的青少年,B的逻辑缜密,行动力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而且,也不冒进。
……但这不代表他想一直带着这孩子!这既不合规,又太过危险!
“我都说我能帮上忙,先生——不然,指望您那些下属,就是刚出栅栏的鸭子,也能给放跑啦。”
在这样一个明朗、既能享受到徐徐吹拂过脸庞的柔和清风、又能无限远离太阳灼热的春日里,置身其中的本不该是这样一对奇异的组合,这又不是什么英国人写的侦探小说。
在走访的过程中,他们是互不打扰的。少年大半时间都在发呆——也许他在想一些卡洛这个年纪没法理解的“青少年烦恼”,又也许,他就是单纯地在看云,好让那些漂浮的过客在不经意间被迷惑进他同样明亮的双眼中。卡洛没出过国,但他就是清楚——也许,这也可以称作盲目——地知道,再没有哪个地方的苍穹能比得上西西里的——和这丑恶、追名逐利的人间不同,那儿没有任何虚伪、隐喻,那儿一定藏着……藏着上帝的怜悯、宽厚和永恒的爱,在卡洛的理解里,那份爱一定是宁静而纤细的……
在少年蓦然转过头,将他也拢进那片蔚蓝中的一刹那,卡洛居然在第一时间闪过了繁多的思绪——如果有这么一天,他死去了,那么他是会像普通人一样,望着广阔的天空溘然长逝,还是会因种种事件,葬身大海?
“我们到了。
”B说。
宪兵回过神(),脸色沉闷。
他们来到了城市郊区——也可以说附近小镇上的一处难民收容中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实际上,还有更大规模的难民营呢!那儿更危险,聚集了来自各个地方的——最多的是来自北非的难民,还有来自中东的、亚洲的,他们在踏入这片区域后,那种腐败的气味就一直萦绕在空气中,这还是春天,等到五月份后,这块地方大概会变成蛆虫和苍蝇的乐园。
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从帐篷中钻出来,在简陋的水龙头旁打水,那儿的出水简直细得没眼看,十分钟都接不满水桶的三分之一。
乔装了一番的宪兵勒令少年呆在原地,自己进去打探了。阿祖罗站在一处平地,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随便张望了几眼,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这件事本身并不难查——甚至可以说,因为B精准的情报,在第四天,卡洛就凭借他老道的经验抓到了知情人。那同样是一名移民,他给自己取了个欧洲名字,安布罗斯,似乎势要将之前的名字——和那在家乡不坎的困苦回忆一起石沉地中海一样。他曾经见过安杰罗,并含糊地吐露了似是而非的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
“……他主要是来兜售……”
安布罗斯吞吞吐吐道,在卡洛自曝宪兵身份后,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恐慌起来“……一些物资。”
“物资?什么物资?”
“负责给我们这样的人的物资。”
“我记得,这些政府会发吧?先生?”
“对,对,政府会发放……但那些并不够我们生活下去……他说之后会另有……”
“另有什么?”
“另有公司,但也是要买的……先生,我们都喝不上水。我没办法啊,我也需要工作,先生,我只能……”
“什么?”
“没什么。”说完,他闭上了嘴,不论卡洛问什么,都坚决不肯开口。
“那么,请问,假设,”本来抱着双臂,看天看地,安心当个摆设的B突然问:“——那位,安杰罗,确实和你做了点交易……他还和谁有过交易?”
“不论是倒卖水源、招/妓,或者是……更过分的?他是否有辱骂过你们之中的谁?”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总不可能就和你有过交易吧?他是否提出了一些苛刻的……条件?”
他低声问,本来,卡洛都没想过他会插嘴,他正要让这小子一边呆着去,却不想他“唔”了一声,直接越过卡洛,好像去拍了拍那瑟缩的、移民的肩膀,说了句什么——
那人突然发起疯来,直接掏出了藏起来的刀,直直冲他刺去!
“小心!!”
卡洛立即拔枪,但少年的反应也十分迅速,他一下子闪过刀锋,那尖锐的刀子仅仅划破了他的衣领,他似乎想笑一笑,但没能成功,在他退后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宪兵已经把人摁到了地上。
“快、快去叫人!”
宪兵把对讲机丢给了他—
() —在不远处的难民们一拥而上之前。
……
……
卡洛住院的时候,少年有来看过他,带了一些水果,还有自己的名字。
“哦……这是你的……?”卡洛的妻子克拉拉惊讶地看着出现在病房门口,一言不发的少年,她从没见过这孩子。
“他是我的朋友,”卡洛笑了笑:“进来吧——”他卡了一下,然后就被少年自己接上了:“您好,夫人。”他说,“我是他的朋友,叫我阿祖罗就好。”
他没说姓氏,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克拉拉挑了挑眉,她还不知道自己丈夫还有受孩子欢迎的一天,不过,没准是他帮助过的人。
他和克拉拉聊了会儿天,直到这位妻子准备去幼儿园接他们的小儿子。病房里一下就只剩下了他和宪兵。方才还彬彬有礼的少年随即回到了他们刚见面时候的——他不再称卡洛为蒙托力沃先生,而是继续喊他宪兵。
“你的同事接手了你的工作,带薪休假的感觉怎么样?宪兵?”他俯下身子,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问:“下次别逞英雄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直接跑了不就完事了,他们又跑不到哪去。”
“……”卡洛选择闭嘴,他总不能说自己忘了,好吧,他可是宪兵!还是西西里人,宪兵就该这样,这是意大利人公认的!
“总之,真正的凶手还没抓住,不过已经被锁定了。”他说:“差不多就是这位大学生想去倒卖点外快,但又不是很看得起这些——难民。然后他就遭殃啦,不过这发生这种事也挺正常,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嗯,总之先不要随便种族歧视。”
“难民也有好有坏,”卡洛说:“虽然,说一句不太对的话,我不太喜欢他们。”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阿祖罗靠在椅子的靠背上,“都是狗屎的美国佬的错啦。”他欢快地说,虽然,他表面上相当平静。
“一朵茉莉花带来的春天。”(注)他在说“春天”这个单词时,延长了末尾的元音,这听上去有点不伦不类——但足够孩子气,也足够讥讽。
“之后大概会越来越多吧。”他淡淡地说,但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宪兵,这事儿告一段落啦,你康复后准备做点什么呢?”
“不清楚,”卡洛说,他想了想,尽管他受的伤不致命,却也生出了一股子劫后余生的后怕:“……也许带老婆孩子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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