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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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16号那天是周五。

    一早,闻之宴去上班时,方慈还睡着。

    昨晚一切太美好,此刻站在床边,边整理袖扣边看她,他甚至有种新婚的错觉。

    大概是在茶馆那番对话让她打开了某种心结,她昨晚特别主动。

    回程车上明明已经昏昏欲睡,到了旧别墅主卧,她却揪住他的领带,踮脚主动吻上来,把自己的一切往他掌心里送。

    于是从主卧门口纠缠到淋浴间,再到床上。

    火热、碰撞。

    这么一想,他26岁生日这天,零点和二十四点,一头一尾,都是在那里面渡过。

    大概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过法儿了。

    闻之宴低眸无声笑了下,单膝跪在床单上,手探进被窝,扣着她的腰将她拖过来。

    这动静儿方慈都没醒。

    直到吻落下,灰鸽绒毛般轻柔,她眼睛都没睁开,下意识抬手抚摸他的头发。

    颈上有冰凉的触感。

    是他右手腕上的手链。

    那点冰凉逐渐下滑,滑过真丝睡裙,停下。

    两指并着,骨节曲起,有微微的鼓动。

    方慈轻哼了声,往后蹭着躲。

    躲不开。

    轻哼也变得更低更绵长。

    闻之宴抬起左腕看了眼表,时间不够,但……

    他衣冠楚楚,握住她侧腰让她抬起来。

    -

    起床之后,方慈先是回了趟国贸酒店,跟团队的人碰了下进展。

    抛开闻之宴不说,这份临时的两个月出差毕竟是她的项目,她要以专业的水准和态度来面对团队,为H·S提供法律指导,拿下最佳的报价。

    下午回到森和公馆。

    立刻被方念念拉去收拾东西。

    谭医生给方念念报了个康复班,班里成员都是心因性的失声患者,每周一次聚在一起进行发声练习。

    为了让家属也参与其中,规定了每位患者至少携带两位家属。

    方慈和杨姝美都一同跟了去。

    场地是五环外一栋庄园型别墅。

    练习形式有点类似欧美的戒酒互助小组,所有人围在一起,在家属的帮助下,边比划边艰难发声,讲述自己的失声经过。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发出近似人类语言的声音,那种场景,如果不是真实经历过,恐怕很难想象。

    耳膜被这些声音鼓噪着,方慈仰头看向夜空。

    隔着花房玻璃,夜空只徒留一片朦胧的暗。

    这处像是世界尽头。

    就是这个时候,她手机震了下。

    「闻之宴:明天收拾东西搬过来」

    方慈几乎没有犹豫,回了个好。

    在这两个月的时限内,她想尽可能地与他相处。尤其在此刻,在这像是世界尽头的地方,她那股不顾一切迎向他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

    周五这天下了班之后,闻之宴直接去了四环边的两层红砖房。

    老规矩了,在生日宴头一晚,跟几个关系近的朋友喝喝酒。

    他到的时候,展成亦已经先喝上了。

    还有几个叼着烟在打台球。

    看到他上楼来,展成亦就笑着转头跟调酒师说,“诶,现在可以给他调那杯「HankyPanky」了。”

    调酒师立刻意会,意味深长道,“哦,那位乖乖女学妹回来了?”

    “可不么,”展成亦打趣,“闻少砸了个两亿磅的并购项目,把那位方小姐弄回来了。”说着摇摇头,“……我要是为了感情这么乱搞公司的话,我老爸估计会气疯。”

    闻之宴把大衣扔到衣架上,眼睛也没抬,嗤了声,“你是最循规蹈矩的,即使展伯父给你这个权利,你也不会这么乱搞。”

    展成亦压着唇角点点头,“那确实,要是论野路子,你肯定是头名。”

    调酒师把酒杯搁到吧台上,闻之宴跟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而后在展成亦身边坐下。

    手指虚虚拢着杯身,低眼看着那清透的酒液。

    “话说,你是不是给方小姐喝过这款酒?”展成亦合理推测,“……要不然,也不可能她一走,这款酒你都不喝了。”

    确实是喝过。

    闻之宴想起了以前,他与她第一个吻,在众人喧闹的包厢隔壁,压在门板上,酒液在唇舌间交换。

    唇瓣相贴,那种战栗直到现在都很清晰。

    明明是第一次,他却是循着本能,往深处探,探索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想到这儿,闻之宴轻笑着摇摇头,“有点怪……”此刻这么回想,他觉出一丝不对劲,“……我早知道她不是乖乖女,可她从前只抽烟,酒却是一点儿不沾。”

    有两次,她主动跟他说想喝酒。一次是被曲映秋赶出方家,一次是和齐鸿远见了面,下楼就哭了。

    都是受到了巨大冲击的时候,神色间有种要放纵自己的自毁感。

    展成亦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声,“……你啊,就是跟女孩儿接触太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他曲指轻扣了下桌面,“……我家那位,跟我在一起之前,有次在一个都是熟人的局上喝多了,差点儿被那个楼跃,这个瘪三你记得吧?他把我家小姜带到酒店去了。”

    闻之宴一顿,虚眯了眼眸。

    展成亦接着道,“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小姜给我打了电话,正巧我在附近,我赶到的时候,小姜已经完全醉昏过去了,姓楼那小子正在扒她的衣服。”他点了根儿烟,觑了眼闻之宴,“……体会到了吧?即便在都是熟人的局上,喝醉酒,对一个女孩儿来说,也有很多未知的危险。”

    他磕了磕烟灰,“依我猜测,方小姐大概率是没有安全感。”说着他摇摇头,“圈里风气如此,方家又是那个地位,她估计更战战兢兢,每个局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哪儿会敢喝多啊。

    ”

    闻之宴一颗心往下沉。

    他好像被视野盲区蒙蔽了双眼。

    他只以为,两人门不当户不对,那么他排除万难走到她身边便好了,却从没设身处地想过她的处境。

    耳边展成亦还在说,“我家也是慢慢爬起来的,所以我更能感同身受,可你啊,闻大少爷,生来就是高高在上呼风唤雨,也不怪你,体会不到,在这圈子底层是什么滋味儿。”

    昨晚他让她去扇梁韵儿,她说自己没有资格,她说方家、以及这个圈子没有人尊重她。她哭着说,一旦回到这个圈子里,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紧接着,无数场景在脑中闪过。

    在这一刹那,闻之宴突然明白了,四年前她要分手时说的“我要自由”,那所谓“自由”的含义——

    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对他来说,仅仅是让人厌恶,让他瞧不起;对她来说,却是一重又一重的枷锁。曲映秋、宋裕泽、规矩、联姻、每一个局上他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和嘲讽……

    不管是回到方家,还是出来面对圈里的人,她都是面临着生活的挤压和推搡。

    怪不得她总是不快乐。

    在京市,没有能让她真正放松的地方。

    宋裕泽身为一个男性,又是那种下三路的性子,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倒是如鱼得水,可方慈,身为女孩儿,天生存在的力量差和性掠夺的可能性,让她完全无法安然自处。

    她又是那样一个高傲的性子,回家要被曲映秋辱骂,出来则要处处遭受异性带着性意味的眼光和下流玩笑,还要遭受肖灵那类同性的欺负和脸色……

    这一切,足以把任何一个从小被扔到南方老家的20岁女孩儿压垮。

    可是她拼尽了全力,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到处参加比赛,获奖,进而获得留学机会,在没有家里人支持的情况下,背水一战,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却又把她弄了回来。

    让她再度面临齐鸿远和梁韵儿那帮人的颐指气使和冷嘲热讽。

    还云淡风轻地问她为什么不去扇梁韵儿。

    心脏被猛烈袭来的疼痛淹没。

    闻之宴咬紧了牙关,手撑着额角闭上眼。

    他还自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用十几个亿砸了她和宋裕泽的联姻,让宋家不敢再对她摆脸色,此刻设身处地一想,这对她的生活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济于事。

    展成亦拍拍他的肩,“……怎么了?”

    闻之宴双手捂住脸,哑声说,“……我好像,一直以来,太想当然了。”

    四年前在夜店,她被众人打趣起哄要去亲宋裕泽,他还岿然不动地,赌她会选择自己,会主动来到自己身边。

    这时一想,即便她那时喝了酒,可那也应该是鼓起了巨大巨大的勇气,才会面无表情地来吻他。

    她那时才20岁。

    展成亦知道他的性子,野得很。独处时,估计过去和现在都没少欺负那位方小姐。

    多年老友了,他心里稍微一想便能明白:

    这时候把闻大少爷拉下神坛,让他体会了一番人间疾苦,估计这会儿他心里不好受。

    展成亦宽慰他,“没事,她不还在你身边么,不晚,你找时间跟她好好聊聊。”

    今晚不在。

    她陪着她姐姐去参加什么康复班了。

    这姐姐跟她那个妈一样都该死。

    给她造成了那么大的创伤,让她有家却似无家可归的孤儿。

    闻之宴饮尽了杯中酒,而后红着眼眶点了根儿烟。

    他摸出手机给方慈发了消息,让她明天搬到旧别墅来住。

    后怕。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他会死的。

    展成亦看了他半晌,有意出言安慰,笑着道,“……方慈一定很爱你,一点儿你的光环没沾上,还两次,两次栽到你这儿。”

    他曲指数,“你把她弄回来,还没到一周吧?这么短短几天,她又跟你在一起了。”

    闻之宴闭眼轻摇了摇头。

    别人不会懂的。

    展成亦也不会懂。

    他与她之间,一旦正面相遇,一切都慢不下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

    闻之宴脚踩着地面将吧台椅转了个方向,脊背虚虚倚着吧台,手肘向后搁在台面上。

    他抽了两根儿烟,期间一直低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展成亦手机震了几下,是他未婚妻姜糖打来的电话。

    大约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展成亦笑着回了几句。

    挂了电话,他想起什么似的,“哦对,我听小姜说,昨晚在TOK,你给了梁韵儿好大一通难堪?”

    闻之宴懒洋洋嗯了声,“……她扔了方慈的衣服,我让她捡起来,没别的。”

    “听小姜说,梁韵儿后来在包厢哭了好长时间。”

    闻之宴意兴阑珊,“跟我无关。”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梁韵儿好像一直觉得,她会跟你订婚。”展成亦道,“昨晚,小姜跟我说的,倒苦水一样,说梁韵儿仗着这件事,一直在她们小姐妹的小圈子里耍威风。”

    听到这种说辞,闻之宴皱了眉头。

    他跟梁韵儿私下从没有接触过,偶尔在各种局上碰到,他也从没有过任何会让她误会的举动,从来都是毫不留情面的避开。

    她怎会有如此错觉?

    这天,回旧别墅的路上,闻之宴给梁韵儿的哥哥梁修永打了个电话,约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顿饭,让他带上梁韵儿。

    -

    11月17号,周六这天上午,方慈从康复班回到森和公馆。

    洪姐早已在地下停车场等候,帮她一起拿了行李箱,把她送到方家的公司,而后把她的行李箱送到了旧别墅。

    鼎盛的时候,方家的公司大几百号人,租了一整栋楼。

    这几年分了好几批缩

    减规模,现在,只占了这栋二十五层大厦其中的八层。

    周末,公司只有寥寥几个或值守或加班的员工。

    总助引着叶骞北和方慈去了总经理办公室,业绩报告、财务报表、公司高层资料,一字型在桌面排开。

    叶骞北翻翻资料,先说,“下周,我推荐个财务总监过来,做一下交接,顺便把过往的账目都查一查清算清楚。”

    方慈点点头。

    他接着道,“窟窿太多,现在引进投资也没用,下周一开会宣布改革,然后直接一个一个约谈高层,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我今天回去就写企划书。”

    总助辅佐曲映秋许多年了,基本上对任何细节都很清楚,在她的帮助下,叶骞北和方慈一一仔细梳理了业绩报告中的增长点和拖后腿的项目。

    转眼间就是中午。

    叶骞北抬腕看表,笑说,“一起在附近吃顿饭吧?有个地方,口味一般,但环境比较好,适合聊天。”

    方慈没有拒绝的理由,还有好多细节要跟他聊。

    -

    环境清幽,有点儿像昨晚闻之宴带她去的地方。

    两人在包厢落座,侍者一盘一盘地上菜。

    叶骞北给她倒了杯水,“……你带了司机吧?要不要喝点酒?”

    方慈摇了摇头,“不喝了吧。”

    “平时也不喝吗?”

    “……非常偶尔的时候,会喝。”

    到现在为止,其实也只有三次。

    叶骞北抬眼看了她几秒,轻笑了声,“……你确实,看起来不太像会让自己醉酒的人,”他顿了顿,“那种戒备感,很强。”

    满眼的疏离和淡漠,拒人千里之外。

    方慈看他一眼,没接话。

    叶骞北接着说,“今天好点,估计是跟我熟了点的关系,第一次见你那天,在商场外面抽烟,感觉特别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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