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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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的日子,刺激些,的确会叫人更快活些。”

    ……那只是快活二字能形容吗?

    身为皇帝,赫连容这无疑是在放纵他们的野心。

    “你会知道平王,应当是张闻六与你说过。”赫连容淡声说道,“平王的野心不大,只要他的母妃还活着,他就不会做出让他母妃担忧的事。正好,他的母妃最是胆小怯懦。”

    男人漫不经心地点评着手足。

    “父皇留下的子嗣众多,有能力,也有心思的人,不过三四个。瑞王是有些麻烦,不过他近两年改了性,却是失了锐性,守成有余,却无进取之心。若要论下来,还是寿王,较有可能成功。”

    寿王,这就是一个惊蛰不太熟悉的王爷了。

    他决定等空闲下来去问系统。

    赫连容多少知道他身上的怪异,惊蛰现在不太那么敢当着他的面跟系统眉来眼去。

    赫连容提起那些个兄弟,如数家珍,对他们的情况知之甚详,让惊蛰有种哽住,莫名不上不下的感觉。

    他幽幽说道:“你什么都清楚,却什么都不做?”

    “坐山观虎斗,难道不有趣?”

    “可要是引火烧身,那该如何?”惊蛰没忍住,“一旦出事,战火连天,就未必是……”

    “那与我,有何干系?”

    赫连容的声音,尤为冷漠。冰凉的嗓音,带着残酷血腥的煞气:“为帝者,能保百姓安康,就已经足够。我做了该做的,倘若诸王要反,也是他们欲|望难平。”

    惊蛰:“……那也是你的纵容。”

    他明明都知道那些人的心思,却什么都不去做。

    赫连容踱步到惊蛰的身边,学着他也一起蹲下来,丝毫不在乎名贵的衣裳擦过地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想要这个皇位,我也该给他们这个机会。”

    赫连容的趣味,是真的很恶劣。他将这一切,都当做儿L戏,统统不在乎。

    惊蛰抱着膝盖,恹恹地说道:“那你现在,又做什么要调整自己的做法?”

    召瑞王入京,不就打草惊蛇?想要让多方势力乱起来,互相争斗,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吧?

    瑞王想要闷声大大财,上折以退为进的做法,无疑是在恳求,也是在分割与太后的联系。

    要依着景元帝的想法,不该是高高举

    ()    起,轻轻放下?而今点了瑞王的名,连带着其他藩王的心,也会跟着提起。

    赫连容古怪地看了眼惊蛰,眼神带着难以琢磨透的情绪,“摊子铺太大,想要往回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惊蛰听着赫连容的话,只觉得有哪里不对,正想追问,就听到男人不疾不徐地抛出一个晴天霹雳。

    “我派人去追杀他。”

    惊蛰眨了眨眼。

    惊蛰疯狂眨眼。

    他抬头看了眼赫连容,低头看了看池塘,再抬头,露出痛苦的表情:“……真的?”

    赫连容颔首,端得是矜贵优雅。

    惊蛰:“……你,你一个皇帝,为什么做这种……”

    “皇帝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赫连容挑眉,露出一个有些压抑怪异的笑容,“惊蛰,瑞王让我不高兴,我为何不能杀了他?”

    惊蛰抿紧了唇。

    ……为何不能?无数话堵在他的喉咙,譬如要依着律法铁条,比方还没有瑞王直接谋反的证据……倘若连皇帝都不遵循这世间规则,那岂非谁都可以肆意破坏这些……

    赫连容冰凉的双手抚上惊蛰的脸,冻得他微微一哆嗦。

    “惊蛰,张闻六的一些话,可以听,却不能全记在心上。”冰凉丝滑的声音带着怪异的律感,“规则制定出来,是为了束缚世人,而那些制定者,才是最大的破坏者。”

    他的嗓音,几乎是贴着惊蛰的耳朵缓缓流淌。

    “不要太乖,那只会为自己招惹太多的威胁。那些人,可不会因为你正直,仁义,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惊蛰觉得赫连容在说这件事,却又不只是在暗示这件事。他的眉头拧得几乎要打结,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赫连容摸着他的头发,就像是在摸着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早在除夕刺杀前,景元帝就已经悄无声息地下达了追杀令。

    这远在除夕事爆发之前。

    只不过,瑞王的确贪生怕死得很,将数支队伍派遣出去各处探听,自己却是藏匿得很,几乎不露头。

    既如此,那就不要回去了。

    在瑞王回封地的路上,有无数的阻碍在等着他,而诏书,只会比他更快抵|达封地。

    景元帝倒是想看看,届时封地上要怎么交出一个瑞王来。

    瑞王要是不在,那自然好,擅离封地,是重罪;瑞王要是“在”……哈,那更好。

    那些“使臣”,会确保“瑞王”变成一具尸体。

    就算真的瑞王,也再要不回这个身份。

    惊蛰幽幽说道:“要是瑞王一气之下,直接绕过封地,带人起兵呢?”

    赫连容似笑非笑:“那更好了。”

    平王可为此,早就做好了准备。

    惊蛰喃喃:“我现在有点理解先生白日是什么心情。”这可真是一些,他不必要知道的事。

    要是赫连容不与他说,或许惊蛰一直都不会知道这些。

    “你不喜欢撒谎。”赫连容扬眉。

    那就有问,必答。

    惊蛰:“……有些时候,来一点也是无妨。”他看起来像是开了个玩笑。

    不过不管是赫连容还是惊蛰,都知道他并不是在抱怨。

    比起一直被瞒着,惊蛰的确更喜欢这种直白。

    惊蛰蹲得脚都酸了,他哼哼唧唧地在池塘边磨蹭了一会,才抬起了手,晃了晃。

    赫连容轻轻松松把惊蛰带起来,“去睡觉?”

    夜色已经深沉,到了惊蛰平日休息的时候。

    “你今日这么悠哉?”惊蛰说着,视线不知为何在几处阴影里流连,“你之前不是忙得几乎难以回来?”

    住在乾明宫的日子,惊蛰才或多或少感觉到景元帝的忙碌,有些时候直到深夜,他才隐隐感觉有人躺下的动静。

    赫连容对这么多事情都漫不关心,看起来根本不在乎会掀起怎样的乱世,可只要他在皇位上一日,还是会认真处理朝务。

    这与他刚才血腥的话语又截然不同,真是怪哉。

    赫连容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太后惹来的麻烦,如今倒是不剩多少。”

    冰凉的手指抚上惊蛰的侧脸。

    “你在看什么?”

    惊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无事,我们还是去歇息罢。”

    许是他看错了。

    啪嗒——

    惊蛰抬头,下雨了。

    …

    “汪汪,汪汪汪——”

    惊蛰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雨声,雨水的声音里,还伴随着低低的狗叫声。

    屋内只有他一个。

    这是惊蛰小时候的住处,相较于正屋,他更喜欢在这里休息。不过,这张床不太能睡得下两个人,于是,赫连容就被他无情地赶到另一间屋去睡。

    只是惊蛰辗转反侧,还是睡不着。

    外头下起了雨。

    春雨珍贵,惊蛰听着那雨声滴滴答答,险些要睡着的时候,若隐若现的狗叫声,又让惊蛰惊醒。

    他们家的确是有狗洞。

    偶尔会有些猫猫狗狗钻进来,不过那多是一些浪荡的小兽,并不喜欢家养的生活,总是停留三两天,又很快离开。

    惊蛰听了好一会,那汪呜的叫声不见。

    他犹豫了下,坐起身来。

    进屋前,他就感觉好像草丛里有东西,只是他们身边肯定跟着人,又没有预警,所以惊蛰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来看,那个时候在的,可能是条狗?

    惊蛰没有叫人,他对屋子熟悉得很,摸索了会就找到烛台,又翻出了火折子点燃了。

    豆大的烛光,得以让惊蛰看清楚脚下。

    他换了件衣裳,就出门去。

    雨势瓢泼,比入睡前还要大些,惊蛰光是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飘来的雨丝。他从屋后摸了把纸伞出来,眯着眼睛看向院里。

    他没再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不过人已经出来,惊蛰还是打算去看一眼。他一手撑着伞,一手举着烛台下了台阶。

    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惊蛰的衣裳下摆很快就被打湿,他倒是没怎么在意,学着刚才那只狗狗的叫声,“汪呜,汪呜……”他轻轻叫了几声。

    窸窸窣窣,好像猛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惊蛰眨了眨眼,反倒是确定真有东西在。

    他往墙角走了几步,扫过那些漆黑的暗影,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只可怜兮兮蜷|缩在着的小狗。

    它浑身的毛发都被雨水打湿,夹着尾巴,正呜嗷呜嗷地朝着惊蛰低吼,耳朵却是紧紧贴着脑袋,看出来非常害怕。

    惊蛰蹲下来看它,它猛地又嗷呜了声。

    惊蛰很耐心,直到它不那么怕,才慢慢将伞给挪过去,直到将整只狗都遮住,才斜着架在了树丛里。

    那狗懵懵的,抬头看看,又低头闻闻,最后舔了舔惊蛰的手指。

    惊蛰下意识抽回了手,寻思着要怎么把狗哄骗进屋,鼻尖就捕捉到一缕古怪的气味。

    这味道在大雨的冲刷下,不是那么明显,若有若无的,是有点怪异的臭味。

    惊蛰犹豫着,将手指凑到鼻子下,什么都没有闻到。

    就算真的有什么气味残留,也早就被雨水冲走。

    不过,这点古怪的异样让惊蛰起了警惕,他起身,打算去找另一把伞先,然而在动作间,他却隐隐看到了院子里的奇怪。

    显然刚才这只狗在院里撒欢,将不少地方都刨出了坑。

    原本还算干净的院落,变动泥泞潮|湿。

    借着屋檐下的灯笼,惊蛰勉强能看到桃树下,好似被挖开了一个坑。雨水不断将那些刨起的泥土冲刷下去,到处都是污泥。

    惊蛰淋着雨,叹了口气。

    这种事,还是留给明天的惊蛰去懊恼,他现在冷得要命。

    他只是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一件事。

    惊蛰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发现抓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他出来的时候着急,没来得及带上荷包。

    “嗷呜,嗷呜……”

    小狗低声呜呜,态度好像缓和了些。

    惊蛰思考了下,转身大步走回去,趁着小狗没有反抗的时候,强行把它从伞下抱了出来,冒雨带着它小跑回到屋里。

    屋内显然比外头暖和许多,就算小狗受了惊,却还是更喜欢这屋内的温度,不愿往外多走一步。

    它就立在房子中间,疯狂地甩着自己的毛。

    惊蛰痛苦地看着地上的泥点。

    罢了。

    他又看了几眼,确定它现在状态尚可,转身翻找了一下,摸出他的荷包,又寻了根棍子——如果有铲子会更好——就匆匆出了门。

    反正已经淋湿,惊蛰就懒得换衣裳撑伞,他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桃树下,越是靠近桃树,他越是能闻到某种奇怪的味道。

    那味

    道,也不是臭,可就是若隐若现,仿佛某种怪异的指引。()

    惊蛰蹲下来摸索了会,终于选好一个地方开始挖起来。土壤被雨水泡湿,又被狗爪挖过后,显得松松软软,挖起来特别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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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过捅了几下,棍子就好似抵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惊蛰眨了眨眼,将雨水眨开,用力敲了敲。

    笃笃。

    惊蛰索性抛开棍子,伸手去摸,果真在底下,摸到一个类似盒子的东西。他抓住一角用力,雨水太沉,泥水太多,将整个盒子浸得很重,惊蛰踩在泥坑边上,好不容易才将整个拖出来。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像是在雨水里打滚过的泥人。

    惊蛰呸呸了两口,将不小心溅到嘴边的泥水吐掉,这才低头打量着这个木盒。

    它看起来很大,大概有,九尺长。

    不管长和宽,都是如此。

    一个埋在桃树下的盒子。

    这不由得让惊蛰想起很久之前,容九送给他的……礼物?

    ——“这是个礼物,埋在你家池子边的桃树下,不过,不知你会不会喜欢,所以这钥匙交给你。”

    一个惊蛰不知道会不会喜欢的礼物?

    他并不是真的完全忘记这件事,只是,那天容九说话的模样……有点危险,那种沉重而古怪的情绪凝聚在他的眼底,仿佛是一头可怕的怪物。

    惊蛰没忘记,有时候容九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相较于忘记,惊蛰更觉得自己像是……故意把这件事推开,放到一边,而不是主动去挑开。

    那个时候,惊蛰很难出宫。

    这就仿佛一个很难实现的承诺。

    或许容九也知道这点,才会把东西埋在容府上。

    这件事本身都透露着古怪危险。

    惊蛰翻找了下,找到了木盒的挂锁,而后,他从荷包里找出了钥匙。

    啪嗒啪嗒——

    雨水小了点,不过对惊蛰来说,还是很冷。他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

    惊蛰哆嗦着将钥匙对准挂锁,刚刚打开,身后就传来激烈的犬吠声,“汪汪嗷——汪汪嗷——”

    那犬吠甚是狂躁,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敌人,又隐约带着难以形容的恐惧。

    惊蛰下意识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步下台阶。

    他猛地站起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木盒里到底是什么。

    惊蛰感觉到惊悸不安,雨水冰凉刺骨,让他的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

    “……你怎么醒了?”

    赫连容的身影从微亮的灯笼下,步入狂雨大作的庭院,他身上的衣物以飞快的速度被打湿,一张苍白冰凉的脸庞在雨里抬起。

    “来看你半夜挖坟。”

    惊蛰的呼吸微顿,慢慢地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你之前说过的礼物……”他极力忽略男人提到“坟”时的怪异,也下意识带过了那只狗在这里面的作用。

    ()    莫名的,惊蛰觉得赫连容不会喜欢。

    赫连容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深邃得宛如深渊炼狱,他看起来是在笑,却带着冰凉的温度,异常专注地盯着惊蛰。

    “……礼物,啊,是呀,一个礼物。”男人微卷的嗓音奇妙地弹了弹,“惊蛰想看,我叫人起出来就是,何必自己动手?”

    惊蛰讪笑,如果不是那条狗,他未必会想起来。

    “不过,你已经打开了吧?”

    赫连容自然地走到惊蛰的身旁,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惊蛰,带着某种异样的低气压。

    惊蛰嘴唇动了动:“你是,被吵醒的吗?”

    ……他记得,赫连容要是睡下后,应该是,不能被吵醒的吧?

    “无事。”男人那声音丝滑得有些可怕,“只是如你一般。”

    惊蛰:“……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没睡?”

    赫连容微笑起来,那甚是好看,以至于惊蛰差点错过那轻柔的声音。

    “我一直在看着你。”

    那张白得有些病态的脸庞在雨水的冲刷下,虚幻得宛若冰雕,“一直。”

    苍白有力的手掌压在惊蛰的肩膀上。

    “你不是想看礼物吗?”

    比起低头,惊蛰更想晃悠赫连容,让他早点恢复正常,听听那说的是什么话……就在这时,那种若有若无的气味,再一次袭击了他。

    那种不似臭味,却又无比怪异的味道让惊蛰的神经刺痛起来。

    惊蛰蹙眉,到底还是蹲下来。

    他拨弄了下挂锁,将沉重的锁头摘下来,扑通一声砸落到泥水里,信手挑开了略有沉重的木盒。

    ……一张狰狞,苍白的脸,正正对上惊蛰的眼。

    怒目圆睁的表情,突出的眼球怪异如瘤,一颗死状惨烈的头颅,就这么安放在木盒里,被埋在桃树下。

    不知沉寂了多久。

    ……不管再过多少年,惊蛰都不可能忘记这个人,这张脸。

    这是黄庆天的头。

    ——“你真的会喜欢?”

    ——“不会怕?”

    ——“记住你的话。”

    一瞬间,过往无数的记忆翻涌而来,那些疑点,那些话语,在这一刻叫惊蛰全然明白过来。

    赫连容能追杀瑞王,自也能袭击黄家,那肆无忌惮的残酷,从没掩饰过。

    只是惊蛰没想过会连整个黄家,也……

    “……是你动的手,也是你,让黄家人都……”惊蛰喃喃,带着惊惧的表情,“那不是……”

    是黄长存做的,却也不是黄长存做的。

    皇帝嗜杀,但少有牵连如此之广的范围……那些猜想好似有沉重的力道,正沉甸甸压在惊蛰的背脊上,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赫连容跟着半跪下来,冰凉的手指抚上惊蛰的脸,湿冷得很,直叫惊蛰几乎感觉不到那触碰的感觉。

    他被迫抬头,不再看着那颗狰狞的头颅。

    那头怪物,正在笑。

    那只手掌分明苍白如玉,却莫名叫惊蛰闻到了无比浓郁的血腥味,那种味道伴随着怪异的气息,变得愈发无法忍受。

    “莫要多想,”赫连容愉悦地、低低地说道,“其罪皆在我身。”

    惊蛰几乎为此感到窒息。

    脸上湿腻着,好似一双血淋淋的手,在摸着他。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冰凉刺骨的话,如同每个字句都带着浓郁的血腥煞气。

    “不论是你想,却不能做到的,任何事。”

    凡是惊蛰痛恨,憎恶的,他都会为他扫除一切障碍。

    不论是不是惊蛰想不想要,但凡有过一瞬的恶意,赫连容都会清晰地捕捉到。

    然后,为他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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