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红线(2/2)
……
隔离室。
菲尔德·费曼早已习惯了在昏沉的黑暗中迎接痛苦，被迫接受着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他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或许有一年，或许有一个世纪，大部分时候他都反复沉溺在形形色色的噩梦当中，没有清醒的意识。
然而这次醒来，菲尔德没有再闻到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不再是三四个人强行摁住他挣动的身躯给他注射镇定剂。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光线，他不再感到那刻骨的疼痛，沉重的身躯仿佛被一股温暖的洋流轻轻托起，曾经那些不断折磨着他的伤痕都开始慢慢愈合。
菲尔德的眼皮颤动，他看见柔光映照在黑发向导俊秀的轮廓上，透着股朦胧的不真实感，对方低下头朝自己这边看来，被那双蓝瞳注视的瞬间，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天堂。
黑发向导走到他面前，取下他身上沉重的枷锁，对他说，“休息吧。”
不知为何，青年的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的一般，
好似有一道温和的指令降临在了他的精神世界中，菲尔德感觉眼前的光影逐渐暗了下去，世界变得很安静。
他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女神像下镌刻的那道铭文。
世人常说“净化是伟大的恩赐”，菲尔德曾经怀疑过、无奈地悲叹过，莫非是他们北境太过偏远，女神的庇佑无法临到这茹毛饮血之地？
而此刻，他逐渐阖上的眼眸中，是黑发向导温和的面庞，对方周身散发出的精神力能够抚平世间一切伤痛。
菲尔德想……
神明确实对他降下了恩赐。
而自己或许曾经在哪儿见过这位温柔的向导。
……
陆远枫走出隔离室。
白鸽从窗边枯败的枝头飞过，灰暗的朽木又抽出了新生的嫩芽。
“陆向导！”牧小北热泪盈眶地想要冲上来，却被曼德林身边的人一把拦住。
“陆向导，我们已经为T6011哨站重新申请了一位向导。”曼德林若有所思地瞥了牧小北一眼，又转头看向陆远枫，“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处理这里的事务了，回到中央白塔之后，匹配中心会为你分配新的职务，以你的能力……”
对方后面说的话陆远枫没怎么听进去，他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口气梳理了六个哨兵，精神体吃太撑了，要不然他怎么现在看曼德林怎么会看到那么多个红点。
他努力集中精神力，发现那些红点的末端化作一根细线分散了出去，而那些细线的尽头是……
帝国特勤作战队哨兵的精神图景？
触手们兴奋地扭动起来：
【哇，现在可以看到这个向导的天赋技能了诶～】
【看看。】
【看看。】
那晚污染区中，曼德林曾对陆远枫说过的话，重新涌上他的脑海：“我的天赋之一“天网”，可以监测……”
【天赋·天网：可以监测指定目标在一定范围内的精神波动递向……其实不仅仅是监测呢，必要的时候似乎还可以远程控制，就像操控虚拟机和远程桌面那样～】
而此刻对方的红线如同树状图般密密麻麻地发散出去，特勤队的每一个A级哨兵都成为了他的下一级节点。
陆远枫指节下意识地攥紧，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原来曼德林的监测对象不仅仅是污染物，特勤队的所有A级哨兵才是他的主要目标。
【这些线埋得非常隐秘，再加上这个向导的精神力比他们都高，这些哨兵平时也习惯了让他疏导精神图景，以至于这些精神丝线被埋入大脑的时候，主体甚至完全不会发觉，平时除了监测他们的大脑以外呢并不会有任何别的影响，等到关键时刻呢，轻轻地动一下那根丝线，大脑里的想法说不定就潜移默化地被改变了呦～】
陆远枫看着那一根根错综复杂的红线，心情也不由得复杂起来。
这些哨兵就好像是向导的牵丝傀儡，思绪在潜移默化之间就受到了对方的影响，也许是今天走哪条岔路，也许是是否执行一个命令，也是支持哪个执政党派……
“我已经和指挥部如实汇报了在污染区里发生的一切，包括陆向导你击杀那个污染物的优异表现，这些后续都会计入你的个人贡献点……”曼德林仍在继续，他微笑着看向陆远枫，“最晚明天我们会启程返回中央辖区，到了白塔之后，会有专员带你去登记，然后做精神检测。”
“陆向导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什么疑问……
他疑问多着呢。
陆远枫面无表情地注视曼德林的双眼，透过那双眼睛他看到了无数交错的红线。
他到底监视了多少哨兵？
只有曼德林一个向导在这么做吗？
为什么白塔的高层几l乎全是向导？
为什么高级向导几l乎全被白塔垄断集中起来？
随着一个个疑问接二连三地涌入脑海，陆远枫察觉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现在看到的红线尽头或许并不是终点。
而这一切源头，是那座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纯白机构。
那里的每一个哨兵，每一个向导，他们就像是生产线上一个个严丝合缝扣上的齿轮，构成了这白塔座精密运转的庞大机器。
被迷雾遮蔽的云顶之上，有一个巨大的眼睛在自上而下地监视着这一切。
“没什么疑问。”
陆远枫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神色，倒是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搭上曼德林肩膀，因着身高体型差距的缘故，此刻他看起来倒有些像个欺负人的恶霸，“就是你看啊，这地方怎
么七八年才来我一个向导啊，你知道我刚才一口气梳理那么多哨兵有多累吗？这上面的哨管所的人都怎么做事的？一点不把白塔的政策当回事？”
“B-1哨管所的决断确实有不妥之处。”曼德林被陆远枫用力地一拍肩膀，神情都凝滞了一瞬，但很快他又恢复一贯的虚伪神色，“这里的情况可以让他们直接和B-1哨管所的上级荒原之塔反映。”
陆远枫故作夸张地拧眉：“还要和荒原之塔反映？”
曼德林说得什么废话？
要不是荒原之塔包庇这个哨管所，它怎么可能在这五六年的时间内安然无事？
曼德林笑笑，“陆向导你应该知道，B-1哨管所隶属于荒原之塔的管辖范畴，我不好越级干涉。”
陆远枫“啊——”了一声，“这样吗？”
曼德林是中央白塔的人，直接听命于圣庭的那位大主教，中央白塔的权柄高于一切，他若是真的想管，怎么会管不了？
无非是随便找个理由打发自己罢了。
曼德林：“陆向导一路奔波应该也累了，不如……”
就在这时，他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紧急的呼喊声。
曼德林当即转过身。
“特使！”有两三个运输护卫队的哨兵神色匆忙地一路小跑过来，他们鬓发凌乱，作战服有轻微的烧焦痕迹，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还是惨败而归的那种，“‘白死神’醒了……”
“他似乎在找一个向导，现在情绪特别不稳定，已经锤坏了一张桌子三张椅子，四个电子摄像头，顺带烧了三台医用监测器，就在刚才，他破坏了三重门禁设备，擅自离开了隔离室，没有人能控制住他……”
几l个哨兵面面相觑。
也没人敢啊……
曼德林神情一怔，有些头疼起来。
他这次调用贺楼经过了白塔的层层批准，唯一的问题就是贺楼当时被注射了镇定剂处于沉睡之中，所以他本人并不之情。
而现在贺楼醒了，曼德林不敢想象他一生气能干出些什么事，毕竟这位SSS级哨兵的代号是“白死神”，本人的脾气比“死神”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从第七军团出事之后，他的暴戾性格又变本加厉了不少，犹如一条脱缰野犬，整个白塔都没有能管得住他的人。
不过好在现在有个向导能和他匹配上。
这么想着，曼德林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气。
“陆……？”
可当他转过头时。
眼前哪还有陆远枫人影？
曼德林四下张望起来。
只见不远处，牧小北给不知从哪里给陆远枫拖了张躺椅，旁边还架着把遮阳伞，黑发向导长腿往上一搁，悠闲地躺在太阳地下眯起了眼睛，那惬意的模样仿佛在享受海滩度假。
曼德林快步走过去，神色显得有些僵硬，“陆向导……”
“好困啊，我睡会儿……”陆远枫打了个哈欠，他勉强睁开了半只眼，神情散漫地瞟了曼德林一眼，“特使不是有事要忙吗？还站在我这干吗？”
“别耽误事了，快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