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风月同天(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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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说你无辜受害,反倒是我苛责。”

    宴云笺轻道:“当然不是。”

    元叔握一握拳,垂眸凝视那把插.在他身上的刀。

    这把刀还是他前年生辰,姜眠送他的礼物。削铁如泥,深得他喜欢,如今

    ()    切进宴云笺骨肉中,都像是弄脏了。()

    元叔一下拔.出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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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抽刀,比刺入肌肤时更为痛楚,宴云笺却连一声闷哼也无。

    张道堂看的倒吸一口凉气:“袁叔,您别再……”

    “我知道。”

    元叔手缩进袖口,用衣袖慢慢抹去刀背上的血迹,将这把刀重新变得光亮干净。

    他看张道堂一眼:“我不会把他杀了,也不会再伤他了。脏我的手。”

    “宴云笺,你想让我捅你几刀是为了赎罪吗?真是可笑,你是为了自己,你想着受我几刀,自己心里能好过些,是与不是?我告诉你,你做梦!难道我捅你一刀,你的罪孽就可以随之减轻丝毫?!”

    宴云笺微微启唇:“元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叫我元叔,不用跟我解释。”元叔深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宴云笺不是这个意思,可他真正的深意,他也不愿意去深想,“你我之间,也只能如此了。范怀仁是你的人,站在你的立场,看得到你的委屈;可我十九岁就跟了将军,我看不见你的无辜。因为你所中之毒,我忍着没有下手杀你已是仁慈至极——!我没有办法,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宴云笺看着对面帮他打理成亲礼,笑吟吟问他各项摆设是否符合心意,他忙的忘记吃饭他便如老小孩般笑闹要端碗喂他的人——当日笑语依稀,如今那眼中却只剩憎恨。

    他轻声道:“是。”

    范怀仁不忍:“冯兄,公子他并非真心——”

    元叔惨淡大笑:“真心也好无意也罢,背叛与狠辣是事实,我不会原谅他手上沾的血。”他凝视宴云笺,“将军视你如子,夫人……夫人她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公子将你当做兄弟,姑娘……姑娘……那可是你们大婚之日啊!”

    宴云笺静静受着。

    若刀剑之痛,切于肌肤,能叫心解脱一些,那么言语之利,则蕴锋刃于无形——皮囊完整,内里已碎。

    “咳……咳……”

    后面传来一阵低喘的咳嗽声,张道堂如梦初醒,连忙跑去:“凌枫秋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凌枫秋跌跌撞撞坐起,拼命摇头,一条残肢向前伸着。

    张道堂去接,他挥开,再伸手,他还是挥开。

    宴云笺看见,走上前握住:“凌枫秋,是我。”

    凌枫秋手臂剧烈颤抖好半天,不停指着自己的心,扑起来双膝支在床板上弯腰,向宴云笺做出一个叩头的动作。

    宴云笺没让他磕完,扶正他身子:“别自责。我中毒和你无关。”

    他声音很低,低的像一触即碎的泡沫。

    凌枫秋垂头不停的摇,光秃秃的手臂夹住脑袋,浑身发抖。

    宴云笺抓住他两只手臂,轻放下:“不晚。”

    张道堂不忍再看,别过头。

    不晚吗?

    分明凌枫秋从一醒来,便有话要讲,只是表达不出罢了。明明知晓未来的惨剧,却无法示警,得

    ()    知事实既成,于他,于所有人又是何等打击。

    凌枫秋因宴云笺稳静的声线而渐渐地缓和,手臂滑落,刚好扫过宴云笺血湿的衣料。

    他微微一怔,沾血的手臂举起,另一条手臂急急指着这方向,似乎在问他怎么了。

    宴云笺道:“无碍的。”

    凌枫秋手臂缓缓回落,顿在半空,忽然又抬起,动作急迫许多。对着宴云笺先指指自己的头,紧接着是双眼,而后摸一摸耳朵,最后横在自己心口上。

    这一套动作做了两遍,宴云笺忽然抓住凌枫秋:“害你之人便是给我下毒之人,对么?”

    凌枫秋浑身一颤。

    下一瞬,他大力点头,旋即幅度渐低,又拼命摇头。

    不知究竟是什么事,他不停捶打自己,整个人渐渐崩溃,再度神思混乱。

    “好了,好了,”张道堂双手一起按住凌枫秋肩膀,回头看宴云笺,他还是方才那副问话的神态姿势,“……凌枫秋极其脆弱,越是逼迫,他越会崩溃,您有此一问,已经取得相当进展,不要逼他。”

    宴云笺没有再追,复又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中,范怀仁上前担忧道:“公子,你身上的伤去包扎一下吧。”

    宴云笺摇头,只说:“我回去了。”

    他慢慢向外走,像是什么也没入眼一般,偏破的屋中起了穿堂风,浮起他碎发。

    这京城的风比东南冷多了,比曾经他在深宫的那十年还要阴寒。

    元叔看着宴云笺苍凉背影,一言不发跟上去,范怀仁连忙伸手拦住:“冯兄。”

    “怎么?”

    “冯兄,在下恳请您放过公子这一次,”范怀仁低下头,“说句不该说的,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公子既已解了毒,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一连说了三个绝对。

    元叔漠声道:“我与他相处五年,你与他相认多久?你凭什么说自己了解他。”

    “从见了他到现在,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范怀仁闭了闭眼睛:“我倒是希望,他能痛哭出来。”

    他是乌昭和族啊。

    不知是以怎样的意志坚持着,若非肩上还有未完的责任,活着,岂不比死更难。

    “他死了,谁来为姜大人昭雪?”

    元叔目光一顿,慢慢转头,深深望着范怀仁。

    “难道冯兄忍心让姜大人永远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污迹,千年之后还在遭人唾骂吗?”

    纵使不愿承认,却也清楚,这一局若想翻盘,只有宴云笺此刻的权倾朝野才能做到。

    元叔说:“我说了不会再伤他,那就是不会。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问他几句话,别再跟来了。”

    *

    宴云笺听见脚步声,驻足转身,面容平静凝望元叔走近,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丝淡的快看不见的笑。

    元叔冷硬的心刺了

    一下。

    忽然就理解了方才范怀仁那句那句“我倒是想让他痛哭出来”。

    原来笑竟比哭还叫人不寒而栗,如一抹随时会散去的轻烟,他就像无数碎片囫囵拼凑出的一个人。

    心中痛恨不减,却亦禁不住眼眶一热,元叔压下情绪,声音毫无起伏的冷:“你最后在哪杀了将军一家?可还还留下了遗体?”

    “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了你别装傻!”

    喝完这一句,元叔的眼睛红了:“若朝堂上任何一人发现我们的行动,必定会报给狗皇帝以谋大功一件,能做到秘而不宣的,除了你,还有谁?”

    宴云笺反应过来,声线都抖了:“元叔您……您当时将、将义父他们救出来了?”

    元叔将信将疑:“你不知晓?”

    宴云笺不断摇头:“真的不知,不是我做的,我以为他们死在了刑场……”

    元叔看了他很久。

    恨不假,但他对此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宴云笺,并非一字不信:“换囚为尸的行动,你不知道?”

    宴云笺眼眶骤红,机械摇头。

    短暂的沉默后,元叔道:“行刑那日暴雨,观刑之人本就极少,又因视线受阻,给了行动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寻了三个样貌身形与将军一家相似的尸体换去了刑场,而他们被救了下来——姑娘手里有一块死士令,你知道么。”

    像猝不及防的一支利剑贯穿心口,宴云笺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这一节,他知道。

    “若非你的歹毒手段,姑娘本该和将军一家一起被我们救出……”元叔目色怨毒,“但就算如此,也是无用,在转移过程中,将军他们被人劫走,对方武功之强,我们根本无法匹敌。”

    宴云笺心脏愈发绞疼:“……会不会义父他们还没有死?”

    元叔安静许久,侧过头。

    “把人劫走,要么为生,要么为死。若将军他们还活着,为何连个平安也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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