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下属能帮陈其睿找新阿姨,但下属不可能住到陈其睿家里帮忙管理和指导新阿姨。蒋阿姨一开始谨小慎微,每晚找陈其睿采购报账,拟次日菜样,连季夏的一件内衣破了边线是要补还是要扔这种小事都要陈其睿确认之后才执行。合适的阿姨寻觅不易,陈其睿无法容忍短期内再流失一个阿姨,他认为不能以严苛标准待人,于是把李欣准备好的每日工作手册给对方自学,不多干涉细节。待几天适应期一过,蒋阿姨来请示陈其睿的频率日渐降低,偶尔见了陈其睿也只是笑着点个头,倒是对季夏毕恭毕敬,陈其睿立刻意识到,面对新阿姨要如何建立适度的管理权威也是一门学问,他不能过于放权,必须参与家务的统筹和决断,该指挥时不能手软,该管理时不能回避,否则便会让阿姨误认为他的存在无需被重视。为了成功地reta第三位住家阿姨,陈其睿不得不从百忙之中分出时间和精力用以对阿姨进行观察、记录、纠错、沟通、目标设定、效率评估以及定期反馈。
日常打扫要做到什么程度,多久一次全屋扫除,工具和洗涤剂用什么,大大小小的装饰品和各类物件有没有特定摆放顺序,常用的日用备品如果临时断货要补什么牌子的东西,墙壁、窗帘、地毯、灯具、天花板、空调、冰箱、洗碗机、净水器等等的清洗是阿姨自己做还是请人来家里做,每月四套菜单怎么定、新菜的口味要不要提前试,贵重的衣物鞋履配饰有没有指定的送洗保养门店……陈其睿数不清有多少次在处理重要公事的时候收到阿姨的此类问询,又数不清有多少次按捺住了想再单独聘请一个pa替他处理这些琐事的念头——就算是请个新pa,为了不触季夏霉头,照样要事无巨细地找陈其睿确认,既然季夏多年来有能力handle得了这一切,他陈其睿如今就没能力handle得了吗?而陈其睿为此付出的劳动,则统统像是隐形了一般,藏于阿姨每日工作成果的背后,透明得无人能够主动察觉。
这些占据了陈其睿大量时间和精力的隐形劳动,令他不快,却无处寻理。他几十年来引以为傲的情绪管理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滑坡——他几乎要被一个面目全非的季夏拖累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他。
陈其睿用以支撑耐心极限的那层薄膜被刺破于一个普通的秋日清晨。
当时刚过早七点,陈其睿在书房和kristenwade的北美团队开视频会议,电脑微信客户端提示阿姨的新消息:“季总问她的衣帽间怎么还没有做换季更新?我不晓得要怎么弄呀。”
视频会议在陈其睿的刻意加速下提前收了尾,未决事项由kristen稍后再写邮件跟进汇报。陈其睿下楼吃早餐,阿姨在餐桌边同他说:“季总讲,衣帽间里没有这一季的新衣裳,她晚上的活动就取消不去了,让我和您讲一声。”
当晚是某个知名时尚组织举办的可持续及环保主题的绿毯晚宴,季夏和陈其睿作为行业伉俪双双受邀,主办方特地把两人安排在了同一桌。老早就讲好的双人行程,季夏一句last-ute的不去,丝毫不把陈其睿的脸面放在眼中。
陈其睿道了句“知道了”,放下碗筷,冷着面孔上楼。走进季夏的衣帽间,他才迟迟意识到即便他已经付出了大量的隐形劳动,却仍有疏漏之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替季夏提前准备社交应酬的必备之物。今年疫情解封时夏天已经过了一半,季夏没提换季购衣的事情,现在已经到了秋天,她衣帽间里的东西不调一调确实讲不过去。
看着这一室的上衣、外套、各种长短的裙装、长短裤、凉鞋、平底鞋、高跟鞋、踝靴、过膝靴、各类手袋、首饰、配以不同衣物的内衣……陈其睿想到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西服套装、衬衫、皮鞋、皮带和袜子,做出结论:季夏为他整理更新衣帽间,和他为季夏整理更新衣帽间,二者根本不是apples-to-apples的工作量。
当晚活动陈其睿一人前往。从开头到结束,大约有二十多个人在打招呼时问他alicia怎么没来。社交场合中的重复解释也是无偿劳动的一种,哪怕季夏不在现场,作为她的丈夫的陈其睿依然无法避开这些冗繁无趣的工作。
到家后,陈其睿看见季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问都不问他今晚活动出席得怎么样。陈其睿在活动上喝了点酒,司机提前打过电话,蒋阿姨睡觉前备好了热茶放在桌上。陈其睿没交代过阿姨以前季夏是怎么照顾他的,故而这杯茶泡得和季夏以前给他备的茶全然不同。
一口陌生的茶喝下去,陈其睿心头那张已被刺破了一只小孔的耐心薄膜此刻迅速向四方扩裂,他放下保温杯,“没有当季的衣服穿,你就不和我一道出席活动,有没有这种逻辑和道理?你的衣服有多少,我的衣服有多少,你不清楚?你需要我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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