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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那些衣裳都在她房中,刚一从座上站起身,谁料,下一刻少女竟径直走至他身前,解开身上那件雪氅的领结子。沈顷一怔神,那如雪花白洁白的氅衣已簌簌然落了下来,眼前撞入一抹清雅的颜色,落在她身上,竟万分娇艳美丽。

    他未曾防备,呼吸一滞。

    紧接着,自氅衣之后,少女又取出另一件颜色鲜艳的衣衫。

    一件素净,一件艳丽。

    素净的在她身上,艳丽的被她拿在手里、又这般徐徐伸展开来。

    一时间,自八角薰笼中冒出的水雾竟变得燥热,落在人的呼吸之上、喉舌之处,落往人微动的双眸中。

    郦酥衣不觉有他。

    她歪了歪脑袋,唇角荡漾出一抹明媚纯澈的笑:

    “这两件衣裳,郎君喜欢哪一件?”

    晚风徐徐,自少女身上传来清甜的香气,沁人心脾。

    灯火轻轻笼罩沈顷的面容,他原本冷白的一张脸,此时忽尔多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绯影。

    他在书桌前,坐得端正。

    桌案左上角正摆放着一个小木雕,细细察看,正是一只兔子的模样。迎上郦酥衣直勾勾的一双眼,沈顷右手轻轻攥了攥书卷的边角,温声道:“夫人喜欢哪一件,我便喜欢哪一件。”

    不对。

    郦酥衣心中警铃大作。

    那天夜里,他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他说,他喜欢妩媚的、艳丽的,不喜欢这般清汤寡水,更不喜欢她袖子上所绣的那一朵兰花。

    如此心想着,她故意露出袖子的右半边。

    果不其然,残破不堪的袖摆登时吸引了沈顷的眼神,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右臂之上,须臾,轻轻蹙眉。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件衣裳,应当是他给妻子的。

    原先这右边的袖子上,正绣着一朵清雅的兰花。

    如今不知为何,却荡然无存了。

    瞧见他眼底的疑色,郦酥衣“噢”了声,故作镇定地解释道:“这袖子是被猫抓的,那小猫怕人,爪子又极锋利,抓着妾身的袖子死死不肯撒,撕拉了好一大片呢。”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声,故意问道:“郎君很喜欢兰花吗?”

    诚然。

    沈顷点了点头,君子如兰,他很喜欢。

    郦酥衣右眼皮猛地一跳。

    ——他不记得了,他全不记得了!沈顷完全不记得这袖子上的兰花是被“他”亲手所剪,更记不得“他”曾强迫过,要她穿那般鲜艳夺目的颜色。

    他不记得先前所做过的种种,也不记得在她面前说过,自己厌恶兰花。

    郦酥衣几乎确定了:眼前的沈顷、与入夜时的沈顷,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想要这里,她的面色白了一白,又忍不住继续往下思量。

    她统共见过那人两次,不,或许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如书中所言、附身在沈顷身上的鬼魂!

    郦酥衣思绪飞快转动。

    若沈顷身上当真有第二个人的存在,那“他”又是何时出现的?第一次是在新婚当晚、一个电闪雷鸣的黄昏,而第二次则是在兰香院内、一个幽深寂静的黑夜。

    那么第三次……该是黄昏还是夜晚?

    她忽然心跳如雷。

    黄昏、夜晚、黄昏、夜晚……如若第三次是黄昏……郦酥衣开始害怕了。

    床边晚霞一寸寸散去,转眼便要变了天。

    如若第三次是在黄昏……

    就在此时,忽然有婢女叩了叩门。对方温声细语,轻柔地朝内寝中唤道:

    “世子爷,该喝药了。”

    因今日夫人在世子房中,婢女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搅他们二人。

    但这药,魏恪大人格外叮嘱过,是一日都不能落下的。

    故而婢女在门外犹豫良久,终于,捧着药、大着胆子上前。

    趁着这空隙,郦酥衣赶忙抽身,欲望外走。

    “世子爷,妾身房中还有他事,您饮完药记得早些休息,妾身不打搅您了……”

    正言道,她起身便朝门那边走去。

    郦酥衣步履匆匆,甚至欲飞奔出房门,不愿再与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多待上一刻。然,就在此时,忽然一只手牢牢捉住了她的手腕,对方的力道出奇得大,只一瞬间,便将她整个人都扯了过去。

    扑面一道兰花香,带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就这般倾压下来。

    他的眸光在一瞬之间变得冷意涔涔。

    送药的丫头还在门外侯着。

    “沈顷”将她抵在门边,压得她死死不能动弹。

    “沈——唔……”

    男人捂住她的嘴巴。

    他微微侧首,同门那头冷声吩咐道:“药放门口,不必进来。”

    “是。”

    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便是对方离去的脚步声。

    沈兰蘅并未理会那碗药,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件素净的衣裳。

    那件被他剪破了衣袖的衣裳。

    就在刚刚,她穿着这件衣裳,去找沈顷。

    沈兰蘅隐约猜出她要做什么,眸色不由得一暗。昏黄的霞光落在他冷白的面容上,男人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

    “竟还学会告状,郦酥衣,你真是胆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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