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但去莫复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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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高观启兀自发笑,笑声在冷凄山顶间有种格外的讽意。

    他无视老儒生憎恶的目光,走到季小郎君近前,抬手指天:“说到底,魏凌生、陆向泽,亦或是我高家,其实都只有一条活路。”

    他微微弯下腰,朝少年拱手相邀:“季小郎君,同我走吧。魏凌生韬光养晦这许多年,如今只差你这把火。你只需登台上场露这一面,便能替他赢来万众民心。也能叫那些还在左右摇摆的人,认清时局。缘何不去?”

    老儒生还欲驳斥,瞥见徒弟的眼神,却又哑然。

    少年垂首,闷声踱步到他面前,朝他深深一拜,不言而明。

    他是预料到这结果的,真见弟子一意孤行,虽有不忿,还是拂过长袖,长叹着顺从道:“罢了。人生在世,又有几人摆得脱‘执迷’二字。你想去就去,我困不了你。”

    高观启愉悦笑道:“多谢老先生体谅。”

    ·

    宋回涯摸着左腕,当年断裂的骨头如今已经长好,可别离的痛楚跟毅然的决心,还恍如昨日。

    稍作细想,不免对自己大失所望,感慨道:“师父叫我守住不留山,我答应了。师伯叫我照顾两位师弟,我分明也答应了。昔日允诺,竟都成空言,一样也没做到。”

    陆向泽知她是对同门师弟情义深重,是以诸般职责都往自己身上揽,无从释怀,亦不必他人开解,还是说道:“如若没有师姐,我已死在去往京城的路上。要说愧对,合该是我。”

    他叫宋回涯师姐,不单是因为顶着“陆向泽”这个身份。

    当年跪倒在越州城外时,他只觉万念皆空,就是来数十把刀将他慢慢割碎,他也全无所谓。

    直到宋回涯在他面前问出那句:怕了?在冰冷雨水中,一剑浇了他满脸的热血。他才幡然醒悟:是啊,他有什么好怕?

    他为何还要怕?

    陆向泽想叫她明白,她多年所行所为不该以“空言”二字概括,认真说道:“师姐,我在边关见过数不清的失意人。俱是满怀壮志地来,苦闷悲愤地走,撞得灰头土脸了才明白,当今世道,所谓慷

    ()    慨最不值钱。万死赴难,不过是换得朱门后的笙歌达旦。身在故土,却远似他乡之客。”

    世间诸般不平事,吹灭多少豪情梦?

    除却因对阿勉的惭愧而不由自主生出的谨小慎微,谈及它事,陆向泽本性中的直率随之展露出来,声音明朗有力,毫不含蓄地钦佩道:“‘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师姐,世间不缺想做英雄的有志者,只少一盏能照孤城的明月。我在师姐身上见到了。不管江湖上传过你多少恶名,论过你多少是非,可在风尘莽莽的边关,师姐杀出过的血路上,那把凛然英武的剑,确是点在失路之人眼前的一盏灯。”

    宋回涯闭上眼睛,擦去睫毛上落着的霜雪,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该多念书。”

    陆向泽不解:“嗯?”

    宋回涯笑说:“我徒弟整日溜须拍马,翻来覆去也就一句——我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不如你的这些漂亮话听着受用。”

    陆向泽也笑。觉得此刻手边只缺两杯润喉的温酒,否则该是畅意。

    二人又一次安静下来。

    不多时,方被念叨的人睡醒了。

    宋知怯用力揉了揉脸,从包袱里翻出一包糕点。

    她手指被冻得僵硬,勾着一头的草绳,费了半天功夫才将绳结打开,一骨碌爬起来,钻到沉默的二人中间,两手捧着,殷勤叫道:“师父!”

    宋回涯拿起一块。陆向泽没有心情,可不想拂她好意,还是抬起了手。

    岂料宋知怯直接转了个身,将东西护进怀里。

    陆向泽稍愣,笑了笑地将手收回。宋知怯偷看他的表情,又凑了过去,一脸坏笑地道:“逗你玩儿的师叔,我怎么会对师叔吝啬一口吃食?给你吧!”

    陆向泽:“……”

    他看向宋回涯,那眼神宋回涯太过熟悉,就差冒出字来,问她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宋回涯说:“因为有趣。”

    宋知怯往嘴里塞着东西,借着拍肩的动作,将手上的残渣蹭到陆向泽的衣服上,一股子狗仗人势的做派,鬼头鬼脑地问:“师叔,你当时在客栈里可威风得很哩,怎么见了我师父就成哑巴了?你是怕她吗?我可不怕,我师父最疼我了!”

    陆向泽:“……”

    他眉尾困惑地上挑,宋回涯说:“先攒一攒,届时一并揍了。省得麻烦。”

    宋知怯听懂自己又被记了一过,立马乖巧起来,贴在师父身边,捏着嗓子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宋回涯说:“就要走了。”

    “去哪儿?”宋知怯先前就听得稀里糊涂,睡了一觉,光记得一个名字,遂问,“是去找那个叫阿勉的师叔吗?”

    她想起在断雁城时,她也见过那个戴面具的怪人,对方说是要找宋回涯,最后被她说谎骗过,不由有些心虚。

    宋回涯失色一瞬,手上没吃完的糕点被捏成碎屑,她拍打去衣服上的残渣,若无其事地说:“先去京城。师父还有一件事要做。等事情办完了,就去接你阿勉师叔回来。”

    “哦!”宋知怯听她提起阿勉时语气都柔和三分,想那或许是她最疼惜的师弟,亡羊补牢,极力说着阿勉的好话,“师叔定然是个做大事的人,我上回见到他,都没瞧见他的脸,也看得出他气概不凡,给我吓得说了一通胡话。师叔大人大量,不会跟我计较吧?”

    宋回涯只说:“不会的。”

    宋知怯又问:“师叔长什么模样?下回见到,我定不能再认错了。”

    宋回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最后悔的,是当日不该就那样离去,没见阿勉一面。

    她不记得阿勉的模样了。

    她再怎么也想不起来,阿勉长什么样子了。

    宋回涯过去拎起地上的包袱,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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