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9 秋日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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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说定了。”吴然先敲定下来,心中很是期待,但碍于世家子弟不可贪图玩乐的意识在,便竭力矜持克制着,未有表露得太过明显。

    荣郡王十分高兴,连连点头。

    “郡王殿下喜欢看兵书?”

    许明时瞧见榻边小几上放着的几本书籍,不由问道。

    “喜欢!”荣郡王重重点头,提及喜好之事,眉眼间愈发神采飞扬:“我历来最钦佩之人便是许老将军!这些年来他老人家打下的每一场战事,大大小小我都清楚着呢!”

    这可是他的秘密来着,此前因父王的缘故,并不敢如何表露出来。

    虽然他也不懂为何诗词政论那般难背,有关许老将军的战绩他却都能过耳不忘……

    见他对此格外感兴趣,许明时便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说了许多自家祖父在战场上的事迹,又道自家有许多外面寻不到的兵书,还有些是自家祖父命人编写,下次可以带些过来。

    荣郡王听得激动得脸色都红了,一时只顾“真的吗!”、“方便吗!”、“多谢多谢!”,频频点头如捣蒜。

    许明时谈及战场之事时,吴然也听得入神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已自有气度在,样貌初见俊美,虽一身儒雅之气,说到用兵之事却也游刃有余,一字一句里都透出将门子弟的气势来。

    吴然莫名就有些懂了。

    他总算是明白二哥此前在京中待过一遭之后,面对他时的那种似有若无的敷衍和嫌弃是由何而来了!

    原是在外面有了更优秀的弟弟了!

    这话他不该只在心里说的——

    若是此时明言,许明时听了,必然得有一句:这同他优秀与否无甚干系,只因他的阿姐叫许明意,如此而已。

    见三个孩子很是投缘,吴景盈和许明意便“识趣”地离开了内间。

    有长辈在,孩子总是容易拘束的。

    裘神医也跟着出去了。

    三人出了外堂,来至廊下,许明意适才低声问:“裘伯父,如何?”

    她问得简单,裘神医的回应也很简单。

    他未曾说话,只是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已是尽力了。

    这两月来,他试了所有能试的法子。而这个看似虚弱不堪、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男孩子,却比他想象中要能忍耐得多,无论他试药也好,外治也罢,都未曾听这孩子喊过一句疼。

    孩子是好孩子,只是这世间到底是留他不住……

    许明意心中揪紧着。

    其实这个答案并无太多意外。

    同样是重症,急症好医,如这等胎带到如今已有十余年的旧疾,才是最棘手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么多年下来,这样小的一副身躯里,根基已被耗空了。

    同样的重药,旁人能用的,在他身上根本已是用不得。

    四下沉默了片刻,吴景盈出声问:“还有多少时日?”

    “多则半年,少则两三月也是有可能的……”

    听得此言,吴景盈攥紧了袖中手指。

    竟是这么快吗?

    这样好的孩子,余下的时间,却连一年的光景都剩不下了。

    “郡王殿下自己可清楚吗?”许明意问。

    裘神医点头。

    “……”许明意一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她微微转头看向内室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男孩子已窥见末路却仍神采奕奕的那双眼睛,而她视线中所见,却是内室窗棂外,一株枫树刚泛了黄。

    同其它草木不同,枫树由青变黄,并非终结,之后等着它的尚有如火灿烂。

    可这灿烂的出现非是奇迹与转机,灿烂过后,终将是真正的凋零寂落。

    秋日红,也只是四季一刹,久留不得。

    “这个孩子虽曾贵为储君,然而却是自生来便在煎熬着,每一日都在受苦……”吴景盈声音微哑。

    她还记得,孩子五六岁时,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说法,一次高热中,曾很认真地问她——娘娘,我是不是上辈子很不听话,做错了事,所以佛祖才罚我的呢?

    她听得怔住,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顶,轻声道:不是这样的。

    若真有所谓因果之说,错的一定是他的父亲。

    这报应也该报应到他父亲身上才对,孩子是无辜受了牵累。

    想着这些,吴景盈眼眶酸涩,道:“余下的时日,且随他的意,如何开心便如何过吧……”

    裘神医点头。

    余下便不求医治了。

    不必再折腾孩子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尽量减轻孩子的痛苦,可以尽量少受些罪。

    几人在廊下又静立许久,适才返回堂中坐下。

    内室传出小少年们的动静,偶有惊讶声,也时有满含朝气的笑声。

    无人去催促吴然和许明时。

    直到二人见靠在那里的男孩子虽仍是笑着,却有了疲意,适才很默契又很自然地结束了一个话题,而未再开启新的话头。

    二人出言请辞,许明意和吴景盈这才走了进来,临走前叮嘱男孩子几句。

    荣郡王颇觉不舍,但听许明时说三日之后再来,吴然也附和着,是已定下了具体的日子,显然不只是口头上的客气话,男孩子心中便又觉有了盼头。

    他无法下床走动,便差了院中管事相送。

    管事将人送出前堂,下了石阶,正要出居院时,恰见一名小厮端着乌漆托盘走来。

    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显是刚煎好的。

    那小厮很识规矩,动作也麻利,远远见有着华服的贵人走来,便低头垂目,恭谨地躬身让至一侧。

    一名寻常小厮而已,换作寻常,无人会细看多瞧。

    偏那管事有意在许明意几人跟前显摆自己做事用心细致一般,稍顿了顿脚步,看向那小厮手中捧着的托盘,多说了一句:“快送进去吧,郡王殿下乏了,趁热服了药也好歇下。”

    那小厮便应了声“是”。

    听得这道声音,本已自那小厮面前走过的吴景盈脚下猛然一滞,立时回过头看去。

    那小厮得了管事的话,略略直起了躬着的腰身,当即就要送药去,如此之下半张侧脸便得以清晰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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